阴阳异闻录 第135章 棋逢对手

姬一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这样与他下着棋。她的面容沉浸淡定，心中却百转千回。她占用的是一个官府小姐的身躯，刚来到这个世界不到半年时间，处处小心，行事谨慎。所有荣华富贵在手，却也活得十分疲累，寂寞无边。

北宫镜夜看着白玉棋盘，神思漂游，他有多久没与别人下过棋了，已经记不大清楚。他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棋子，漫不经心的落下，动作很轻，似是担心重一点便会毁了白玉棋盘一般。姬一然抬眸望了她一眼，纤细洁白的手指捻着看似被制衡住的一枚棋子放到中央，离手。

正在喝茶的北宫镜夜淡地扫了眼棋局，顿时心中一惊，眸光微变，她先前的每一步看似毫无章法可循，乱走一气，然而这一步，却让她所有的棋子形成一个局，令他车不能走，马不能跳，象无处飞，土不能支。他一子未失将却不得救，输赢已成定局。

他眯起双眼，定定的望住她清新的稚容，眸光变了几变，用肯定的语气道：&do;你会下这种棋，从何处习得？&rdo;

她回望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清寂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但那双眼慧深莫测，什么也看不出来，她淡淡的笑，不答反道：&do;殿下又是从哪里学来的？&rdo;她无法确定他是否同她一样穿越而来，像他这样的人，无论是或不是，又能如何？

灵魂附身这种事太过诡异，若是传了出去，以他们这样敏感的身份，断然不会是好事。

月光如水，倾洒在两人身上，他们就那样静静的对望，互相猜测疑惑着，心思各异，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桌上新添的热茶，冒着腾腾的热气，在两人的视线间升腾缠绕，如烟如雾。

北宫镜夜忽然笑了起来，道：&do;好！本王终于遇到对手了，再来一盘&heip;这一次，本王可不会让你！&rdo;

姬一然但笑不语，棋子归位，依旧是她红子他黑子，她浅浅笑道：&do;殿下先请！&rdo;

北宫镜夜也不推让，起子先行，也不再是起初的漫不经心，每一步都深思熟虑，姬一然越是多走一步，越是心惊。棋如人生，透过一个人的棋术，可看出此人心思之深，无法探测，纵使她全力以赴，仍觉有些吃力。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园子里也已经没有了其他客人，有侍女上来请示是否还有需要，她还未开口，却见北宫镜夜皱了眉，面有不耐之色，棋中高手对决，通常都不喜被人打扰。

月神悄声上前，示意所有人都回去休息，她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看向北宫镜夜也不敢上前远远的朝他施了一礼。走到姬一然身边，抬手为她拂去衣上的一瓣落花，再给她取了一件披风在她肩上，声音无限温柔道：&do;公子，夜里天凉，你也早点休息。&rdo;

姬一然真诚道谢，笑看着她婷婷离去，这几日，她们之间相处得很融洽，尤其是当月神知道了她身份之后，更是待她如亲人般。

黑夜静寂，园中剩下他们二人。

水面莲灯漂移，映在水中浮光点点，红色烛火散发着暖黄的光晕掩盖了水色的清冷。柳树环绕的樱花树下，他们一棋局持续了一个半时辰，谁也不会出言催促，给足对方思考的时间。

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似有若无的萦绕在鼻尖，令人不自觉的心神恍惚。北宫镜夜看着对面静坐的女子沉思中的面容，淡静美好得不可思议，一双充满智慧的美眸，仿佛月光下的碧泉，清幽明澈，似是一眼就能望到人的心底里去。

尽管其外表仿若柔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但其内在却是一抹成熟强悍的灵魂。

这是许多年来他第一次那么用心的去看一个女子，仿佛想要从这个女子身上寻找出什么。

&do;殿下？北宫镜夜？&rdo;姬一然落子之后，见他毫无反应，一抬头，他竟怔怔的望着她出神，那种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heip;&heip;透着思忆的空茫，她蹙眉轻唤，直接喊了他全名。

北宫镜夜蓦然惊醒，神色微变，眼中划过一丝冷厉，稍纵即逝，恢复一贯的清淡深沉，捻起一枚棋子，状似不经意的问道：&do;你好像和这里的话事人很熟？&rdo;刚才那个人他记得之前见过，似乎就是这别姬楼的领头人。

&do;很熟。&rdo;

&do;传闻别姬楼的主人是个公子。&rdo;北宫镜夜望了一眼她的装扮，他早就猜得**不离十。

她微愣，想了想，还是答道：&do;如你所见。&rdo;

&do;上次西街事情，为何要让大家都瞒着我，我已经从花溪他们口中知道了真相，如若不是我，西街也不会变成那样，我应该为此负责任才是。&rdo;

&do;责任？你能怎么负？破坏了一整个片区的安宁，不是简单一句负责任就可以的，就如之前你火烧倚柔阁之事，其后果，是天灾，还是**，是要引起舆论还是息事宁人，相信你比本王更明白其中的深浅。还有，隐瞒你有一半是姬爷爷的意思。&rdo;北宫镜夜轻轻开口。

&do;爷爷？&rdo;她早就猜到爷爷定是瞒了她很多不为所知事情，但是爷爷不告诉她，她也没办法去问，爷爷那性子，问了也是白问。

&do;你之前的伤势&heip;如何？&rdo;

姬一然恍然，这货竟然还会关心她？她很清楚的明白他是在问她背后的箭伤。

&do;这几日好吃好喝的，也好得差不多了，如若不是黎尘整日逼着我学掌家我早就完全好了，就是会留下点疤痕。&rdo;

&do;疤痕？&rdo;北宫镜夜一个反问似乎也意外。

&do;这不很正常吗，打打杀杀哪能不留下一些伤的，疤痕算什么，只要命还在，生才是一切的资本，有了生命一切才被赋予了意义，没有生命，一切就毫无意义。只要生命还在，一切就都有可能。&rdo;姬一然坦然一笑，在现代，她经历各种生死，身上留下伤痕无数，可是那又有什么，是的，疤痕算什么，只要命还在！

只要生命还在，梦想总会实现：只要生命还在，人生的脚步便不会停止；只要生命还在，她就还可以继续畅笑；只要生命还在，温暖总会随行；只要生命还在，就不能放弃梦想、停止脚步、陷于悲哀，溺于凄冷。

这正是她从人贩子那里浑身是伤逃出来，养父捡到他那天告诉她的。

北宫镜夜落子，意有所指道：&do;不知哪个才是你真正的样子。&rdo;

她目光微垂，淡淡道：&do;我也不是非要如此，倘若可以，我更愿意做一个天真无邪之人，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可惜命运弄人，我不得不如此，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rdo;

也许是烛光太柔夜色太美，也许是多年寻觅难得棋逢对手，让人容易卸下防备。

她执子望他，轻声问道：&do;我明明感觉不到你喜欢黎婕，为何还要娶她，你可知道，女人的终生大事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能嫁给你相信她一定是喜欢着你的。&rdo;尤其是在古代，人们的思想根深蒂固。

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是半透明的白，浅浅的啜了一口，冰冷的茶水已有了涩涩的苦味，他嘴角噙着一抹毫无感情的笑意，随口道： &do;各取所需。&rdo;

她怔了怔，他的声音低低的沉，没有任何的起伏，她看不清他掩在浓墨色眼睫下的神色，只觉得这样静谧的夜，说着这样的话，无端的让人觉得心情沉重。

她记得北宫镜夜会中剧毒也是因为黎婕，身为十大家族家主之一的黎婕竟会和地下宫扯上关系，即使不知道是因为何时被控制，最后反而被北宫镜夜所救而做起了双面间谍&heip;虽最后这点恐怕刚接手了黎家的黎尘也是不知情。

各取所需&heip;这多像她啊，她突然竟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为了缓解气氛，她便轻笑道：&do;我说你是哪儿学来的这种棋？&rdo;

他缓缓抬头，眸如深潭，反问道：&do;你呢？你又是从何习得？&rdo;

姬一然抿了抿嘴，不再说话，这老狐狸，处处防着她，看来是从他这里套不到消息了！

园子里再次静默下来，他径自喝着凉茶，苦涩的味道从唇舌一直蔓延到心底，再从他身上散发开来，丝丝缠绕着空气。

桌面棋盘之上，已剩寥寥几子，两人的面前，堆放着对方的棋子。这一局，和棋，经历了两个时辰。

与他下棋，极费心思，但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来未遇敌手。她的养父是个象棋专家，她从小受到熏陶，喜爱象棋，与养父博弈是她最大的乐趣，只可惜后来她全身心投在了训练身手之上，也只能在手痒的时候自己和自己玩。

北宫镜夜亦是如此，很久没有与人这样下棋了，一局和棋，有意犹未尽之感。

但今夜，却不是下棋的好时机。

忽有风起，卷起柳梢枝头，带着冰冷的寒煞气息，拍打一树残红，落花似血。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瞬间充斥了整个园子。北宫镜夜，眸光遽冷，面色却是从容，勾唇冷笑道：&do;都现身吧，本王没有耐心再等下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