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几净的书房内烛火亮似白昼。
风疾雨骤,刮得徽宗一袭瑞鹤常服猎猎生风,徽宗脸上怒意顿生,一双寒眸冷瞪向阶下跪着之人。
闻人臻该说的话业已说完,再不多言,雕像一般跪在那里,任雨水兜头浇下。
佟姜戈几度冲过去,与他并罚,硬是被徽宗强拢于臂弯,挣扎不休。
“朕从不逼迫女人,朕会让你心甘情愿从了朕。”徽宗松手,指上绕了两根发丝,一时解不下来。
章狄近前,帮忙将头发丝摘除。
“朕改天再来看你,希望下次,你不会令朕失望。”
佟姜戈跪送徽宗。
徽宗低哼一声,道:“你就巴不得朕紧了离开是不是?”
“民女不敢。”
你连孩子都跟他生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徽宗想起那俩孩子,就闹心,甩袖,步下石阶。
“哎哟喂,官家莫淋了雨。”章狄擒了伞,小跑跟上去。
徽宗犹在生气,劈手打落章狄高高举起的雨伞,兀自走进雨中。
章狄拾了伞又追上来,雨伞就撑在徽宗头顶上方,徽宗疾步前行,路过闻人臻身边时,徽宗将将停步,恨声道:“送佟掌媒回去西院。”
御林军首领上前,“佟掌媒,请。”
徽宗冷瞪一眼章狄。
章狄呆了呆,继而明白徽宗意思,擒了伞走向佟姜戈。
徽宗就瞧了瞧东西两院,冷声吩咐:“将暗室给朕即刻封了,围墙加高三尺,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违令者,斩。”
闻人臻,你想近水楼台是吧,朕偏让你画地为牢,相望不相亲。
徽宗这是打算囚禁他?一个月,一年,抑或长长久久将他囚禁在此?
佟姜戈不敢深想,咬牙,箭步冲过来。
闻人臻微笑,张开双臂欲接她入怀,结果,却扑了空,佟姜戈脚下一拐,跑向徽宗,双膝跪地,伏地叩头:“民女甘愿入宫伴驾。”
“阿姜!”闻人臻手僵在空中。
徽宗眉峰轻扬,笑看佟姜戈:“阿姜你会不会太勉强。”
佟姜戈没有犹豫,说出的话斩钉截铁:“民女想清楚了,民女甘愿侍奉皇上。”
徽宗朗声大笑拥了她出门。
忠叔被打了板子,已然晕了过去,东伯跪在廊檐下,后颈架了钢刀,佟姜戈在东伯身边停下,伸手将刀掀下去,扶东伯起来。
东伯颤着唇望她,老泪纵横,持袖揩了揩眼角,苦声道:“公子苦等夫人六载,夫人,夫人当真要舍公子而去?”
不去又能怎样呢?
她总不能害至秦被徽宗囚禁在此一生?
“是我对他不住,来生,我定当结草衔环……”
“我不求来生,只愿今世。”闻人臻大跨步前来,捉了她手臂。
徽宗阴沉了脸,“朕说的还不够清楚明白?”
“我只道朋友妻不可欺。”闻人臻定定望向徽宗。
徽宗冷笑,磨牙:“你若当朕是朋友,就不会欺骗朕六年之久。”
“此乃臣私事,自是不能事无巨细向陛下汇报。”
辇车就停在门口,徽宗与闻人臻各擒了佟姜戈一条手臂,各不相让,佟姜戈强自欢笑,转过脸,看向闻人臻,劝道:“你还看不明白么,你我有缘无份,命里合该如此,你又何苦强求?”
“我从不信命。”
“我信。”佟姜戈深深望进他眼睛里,琥珀色瞳仁,那是她深深迷恋的色彩。
徽宗脸上风云色变,“闻人臻,别逼朕杀你。”
佟姜戈一根根去掰他手指,闻人臻握得很紧,他的眼神柔和且无力,说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除非我死,这一世,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松开你的手。”
佟姜戈泪水簌簌滚落面颊,突然就豁出去了,猛地抽出徽宗擒握的手臂,转而扑进闻人臻怀中,苦声道:“好,我陪你。”
他们的孩儿有太君照看,她也死的其所,只是可怜了阿婆,白发人送黑发人。
徽宗目睹他二人在他面前卿卿我我,生死相依,气得喘气不匀。
章狄早都看傻眼了。
谁说少府君不懂爱,这都深情的没边了。
徽宗似是忍到极点,喝道:“御林卫,将他们给朕拿……”
“你是如愿了,可谁来给我养老送终,你昔日说过那些如何如何孝顺我老婆子的话,你都忘了不曾?”阿婆的声音自旁侧冷冷传来。
佟姜戈惊愣回眸,和和扶了阿婆,美美撑了油纸伞,三人就站在他们斜后方。
油纸伞挡了阿婆面容,只瞧得见微微颤动的下巴,那是阿婆发怒的征兆。
“阿婆。”
“你别叫我,在你做出与他誓死相随的那刻,我已不再是你阿婆,我就当从没养育过你。”阿婆声音骤扬,竟是咳了起来。
佟姜戈忙待拉了闻人臻过来,二人双双给阿婆跪下,“六年前,是阿婆强行拆散我们,六年后,阿婆难道还要重蹈当年覆辙?阿婆,你既然让我当家作主,为何我就不能给自己做回主,太君不看好我,阿婆连声反对,可是你们总要告诉我反对的原因吧。”
“我说过,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趁早死了那份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无父无母,我自己便是媒婆,我有权做自己的主,阿婆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舍下至秦。”
“好,好得很,佟姜戈,你不愧是虞子谦的好女儿。”阿婆手中拐杖重重点地,一阵气息不稳,身子摇摇欲倒。
“阿婆!”好在和和及时接住阿婆,才不致摔倒。
佟姜戈初次听到虞子谦的名字,亦是一惊,“我爹是虞子谦!”她从不知道自己爹是谁,今天初次听到阿婆提起她爹,佟姜戈突然就笑了。
“前官媒最高长官虞子谦是我爹,哈哈哈!”为什么,她到今天才知道。
徽宗惊诧,回看闻人臻一眼。
闻人臻愕然后退两步。
章狄圆睁了眼,“想不到佟掌媒的父亲竟是大名鼎鼎的虞媒正!”
“没错,你生父便是虞子谦,雪儿当初,吃了秤砣铁了心,无怨无悔选择跟他,到死,连个红典都进不了呢,你可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