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不敢当,我是‘妙味斋’三当家,确切说是老板之一。”不过,主事的一直都是她。
三当家?
那么,岂不是还有大当家,二当家?
她今儿以厨娘身份突然出现在‘妙味斋’,他心中早就怀疑,猜测她与‘妙味斋’有干系,可他如何也没想到‘妙味斋’竟是三人合股经营。
他派鸢飞去查,始终一无所获。
顾崇园底子干净,行事低调,且很有生意头脑,他知道,顾崇园明面上是‘妙味斋’掌柜,实则,背后另有高人在帮着出谋划策,短期内,‘妙味斋’新增了不下十数种新型糕点,这些吃食,看似包揽南北美食,口味却是独辟蹊径,自成一派,赢得不少口碑。
他甚至怀疑过连墨戈。
故而向徽宗力荐,让连墨戈今日伴驾,单就连墨戈今儿的反应来看,他与‘妙味斋’没丝毫关系,被他当场否定。
“敢问三当家,这另外二位当家?”
“我说出她们名字,公子一定不陌生。”
“哦?”
“她们就是阿坤和龄之。”熟吧。
筱之堂妹与她过从甚密,算其一。
“至于另一位,想必是大名鼎鼎的荀校尉?”
“没错,‘妙味斋’大当家正是叱咤辽西的女校尉荀坤!”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说她是老板,他丝毫不意外,至于荀坤和郑龄之,确在他意料之外。
“阿坤心疼她的兵吃的不好,穿得差,也算是忧国忧民,大气节的一种体现;龄之寄人篱下,在她二叔家的境遇你比我清楚;至于我,说真心话,媒婆这行真心不是人干的,我总不能指着单给人保媒那点微薄收入养家糊口吧。”
“这倒是实情。”佟姜戈的坦诚,闻人臻甚感欣慰:“我很好奇,你们仨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三个人是如何走到一起?”
“我们仨相识‘月老祠’,一见如故,遂结为金兰姐妹。”
女孩子到了适婚年龄,去‘月老祠’求赐良缘,也在情在理。
“你怎么不喝?”
见他执着酒碗凝定不动,佟姜戈直他一眼,一口干了自己那碗,见他仍看着她,她想她明白了,他大概不食不明来历东西,索性嘴凑过去,就着他手中碗喝了一口,舔舔嘴唇:“你看,什么事儿没有。”要真有毒,也是她先死。
世家子弟素来讲求用餐礼仪,像她这样大碗喝酒,大口吃菜,他还从没这么豪放过?有些拉不下脸。
“不喝拉倒。”白瞎了她珍藏十年的荔枝酿。
佟姜戈伸手就要夺了他的碗,闻人臻,抬臂,长眉微颦,继而,学着她的样子,大口饮了,还不忘来个碗底朝天。
薄削唇角一滴晶莹酒液,欲滴未滴。
凝白细指伸过来,指尖轻轻一挑,一划,柔嫩指腹擦过他唇瓣,佟姜戈笑得揶揄:“好东西,别浪费。”
猝不及防她突来的亲昵,闻人臻心头微漾,喉头滚了两滚,不愠不火说了两字:“顽皮。”
佟姜戈也是骇了一跳,迅疾收手,她唐突了。
她是怎么了?
居然会对他做出这种事。
他一定觉得认为她是轻浮之人吧。
佟姜戈为自己方才下意识的行径,心中懊悔不已,闻人臻丝毫没放心上,岔开话题:“醇度尚可,口感过于甜腻,酿这酒的人想是牛刀小试,练手之作。”
他又知道?
“你说的没错,不才正是我六岁那年学着酿的,就埋在那株梨树下,今天刚好十年整。”杨霁始终没有出现,他可能早就忘了与她当初的那个约定。
提及杨霁,佟姜戈莫名有些伤怀。
连着喝了三碗荔枝酿,甜腻酒液还是压不住心头的那份苦涩。
今夜是她告别与杨霁最后仅存的那点情分,杨霁到底还是爽约了。
“别再喝了,你已醉了。”大手扣在她手上,酒坛被他移了开去。
佟姜戈双颊酡红,勉力眨了眨眼睛,望他,上一世,他是最后一个给予她安慰的人,重来一世,他又是第一个让她感觉到温暖的人,只是……
“看够了?”他问。
“不够。”远远不够,这张脸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令她记忆犹新。
佟姜戈单手托腮,星眸闪闪,左手抚上他俊脸,眉心深锁:“二十六岁,至今孑然一身,太君头发都愁白了,身为人子,不能替母亲分忧,是为不孝。”
“有你这位全能媒人,还愁我娶不到心仪的娘子?”将她做坏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摁在胸前,倘若她此刻眼神清明,思考正常,不难发现,她的手此刻被他摁在他心口位置。
“我何尝不想帮你说门好亲,可你总不给我好脸,总不配合,我真的很难做,全汴京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佟钢牙得遇他这块‘铁板’,也合该自毁招牌。
他让她为难了?
“给我说亲的媒人,没有数百,也有九十九,你去打听打听,招惹我,她们都是什么样的下场。”
只因是她,他难得好耐心。
“太君为我愁白头发在先,更有阿姜你为我的亲事,四处奔走,劳心劳力在后,我总得对得起你们二位一番良苦用心不是?”
“你想通了?至,至秦,你人真的好好。”佟姜戈激动立起身,起得过猛,头有些晕眩。
“很晕?”他左手抚了她肩头,右手揽臂她腰后,让她软软的靠在他臂弯。
“我酒量很好的,今天怪事了,居然有些薰薰然。”那种从心底滋生的醉意,令她欢喜,令她无措,更多的是迷恋。
环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将她东倒西歪的脑袋搁在肩头,软声道:“以后莫再贪杯,今夜,且允你胡闹一回,下不为例。”
“嗯。”
佟姜戈轻轻闭了眼,头枕在他肩头,心里吃了蜜一般,满溢欢喜,一刻便好,一刻便好,殊不知,他的声音,乃至他这个人,于她来说是世上最醉人的醇酒,让她沉醉不醒。
立于窗外的人,双拳紧握,惊凝了一双眉眼。
今天是他与她十年约定之期,他如约而至,她却与另一个男子把酒言欢,温情脉脉。
原来,她早不记得他们当初的约定。
杨霁愤而转身,不带丝毫留恋,跃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