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之祸 萤火（下）

舒想望着脚下由星星点点的萤火铺就而出的通天之路，微微有些出神。

自然不是因为这景象在他的经历里有多么壮观瑰丽令人难忘，只是他之前一直被她的遗留物和那些萤火吸引了心神，现在突然注意到了一个之前没有反应过来的细节——这个世界，有一片星空。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里他所要面对的很多问题，恐怕不单单再是眼下这一片大陆的了。

“拥有无穷的可能性却选择了不走出去么……”

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遍后，他收敛了心神开始大步向前走去。

天地皆远，那渺小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吞没一般悬立于无尽星海之上，走向另一片征途。

——

安瑟莉斯有些担忧的站在朦胧的夜色中，看着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火光的跃动下，有种别样的阴影流动。

那个憨憨的二傻子好像与商队的人相处得不错，现在正帮着布置营地，至于另一个……

少女转过头看了看坐在营地边缘的沙丘下的那道身影，一袭黑袍，被风吹得有些猎猎，好像与整片天地格格不入。

嗯，格格不入。

除了那个至今没告诉她但她已经隐约猜到了身份的二傻子和这个双方算是互救一命的“救命恩人”，这一段遥远的路途上还有更多更多令她头疼的事——比如凭空消失的姐姐希斯薇，比如昨晚漫山遍野的蓝色萤火。

她与姐姐希斯薇的谋划确实出现了许多意外，但好在最后还是成功解决了前行途中一个巨大的危机——虽然是借助了其他人的力量……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希斯薇失踪了。

按照剧本，在这次刺杀前一天就被那位北国剑圣——劳伦·卡·斯丹暗中带出城的希斯薇本就不会与敌方正面对峙，只是以远程通讯与对方“交易”，自然谈不上任何危险可言，但她就这么突兀的从一位剑圣亲手布置的守护领域里消失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根据事后剑圣本人的探查，那个领域并没有从内部或者外部被破坏的迹象，为此他还特地从空间层面进行了置换，验证了从里到外的完整性。于是，安格家族的大小姐——希斯薇，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安格家族的大小姐失踪当然不是什么小事，但目前来看却不是最让人焦头烂额的事。

真正的大事还是在于魂灵帝国的态度。为了阻止这支队伍去往“对面的世界”，他们竟然连明面上号称“帝国第三”的猛将都派了出来，其决心之重，有些出乎安瑟莉斯的预料。所以接下去的路途，恐怕将会一点也不轻松。

叹了口气，对姐姐的消失以外的一切早有决断的少女静了静心，决定先处理好眼前力所能及的一切。

比如先去问问那个黑袍男人的来历，以及研究研究昨晚那漫天萤火的事。毕竟规避那些光怪陆离，带领队伍安全离开无垠之海才是现在的重中之重。

于是她走向那道孤独的背影，远远看去，像是离开了光明照耀之地，缓缓靠近黑暗的边缘。

——

“先生！先生！昨晚那些蓝蓝的萤火还会出现吗？看着挺好看的诶……”

江沉颇有些头痛的看着算是自己半个弟子的杨梓，想着自己当初收养他的时候也没把他往烦人的方向上培养啊，咋个就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还要问个三四遍呢？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带着一种小号练废了的沉痛感将手中拿倒了的《书斋文史》摆正。

好吧，其实他自己也没强到哪去，甚至可以说比杨梓还要更在意那些萤火到底还会不会出现，以至于他刚刚连书拿倒了都没发现。

除了先生假装镇定的演技要高超一些外……该说不愧是师徒么？

其实他知道答案是什么，但却希望着那个人有那万一的可能性。就像人生有些事，明知最后的结果，可还是会奢求那一丝几乎为零的希望带来奇迹，哪怕再渺茫再渺茫，依旧如此。

他轻咳了一声，对着小书童说道：“咳！小杨啊，那些萤火应该还是会出现的。但是先生我呢，老实讲……不是很想再看到它们。毕竟大晚上的，谁还不睡觉啊？再说了，蓝幽幽的颜色夜里瞧着怪渗人的……”

话音未落，杨梓就朝着他做了个鬼脸，跑到了破破烂烂的道观外，眼巴巴的等着那在他眼里可谓奇景的一刻。

望着跑走的小书童，江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咕哝着“唉！惯坏了，惯坏了……”。

然后他也静坐而等，等那个应该的结果。

——

这一日，天地渺渺，有人横空，脚踏萤火，若踩星辰。他行进路线的两侧，那些萤火仿佛引起了共鸣似的跃动了起来。

这一日，魂灵帝国中部居民恐惧的看着透着蓝光的大风暴，那些有关于神鬼的传说再度浮现在他们久缺信仰的脑海里。

这一日，在无垠之海中停脚歇息的驼铃商队又一次看到了漫山遍野的蓝色萤火，星星点点，状若星河。

这一日，某对先生与书童坐在东方某国某座山里某座破道观的某道门槛上，一起望向某个方向，那里有幽幽萤火，由远及近，扩散而开。

——

安瑟莉斯有些心惊的看着眼前遥望天空不知名远端的男子，刚刚与她聊天时的嬉皮笑脸渐渐消散，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再度笼罩在那一袭黑袍上，与世隔绝。

他的脸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眼神空洞而悠远。

——

杨梓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先生，心里直觉先生看着了那些萤火好像有些难过。

未等他开口询问安慰半句，整张脸隐藏在阴影中的先生就率先开口道：

“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