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看得通透,或者应该夸赞他对诗书礼仪学得很好——并不是没有少年情怀,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妻子是何模样,只是,他更加清楚,適妻不是他能决定的。
——如果他只是一个无父无母,更无祖辈在堂的男子,那么,他可以决定自己的適妻。
——可是,他不是。
——即使不说霍光,也有史家与张贺在,他们不会允许自己随意选择適妻的。
——当然,如果他坚持,也可以不理会那些人,毕竟,史家与张贺都不是他的家长。
——可是,他能不在意史家与张贺的意见吗?
刘病已不认为自己可以不在意,因此,他只能不将適妻放在心上。
——选谁都一样吧……
——对他都一样。
……
——更何况,还有霍光……
刘病已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是多么地尴尬。
——那么,霍光会对允许他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吗?
——那么,霍光会对他的婚事不置一辞吗?
……
——如果霍光真的不闻不问……他恐怕根本不敢考虑这件事……
——何必连累别人……更连累自己的亲人呢?
刘病已忍不住苦笑。
兮君看着刘病已的神色从不以为然变到一脸苦涩,心中不由一紧,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任何不着边际的安慰都是徒劳的,最后,她还是沉默了,双手摸到纺专,便下意识地取了过来,继续晃到纺专,慢慢地绩线。
也许是纺专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刘病已,刘病已抬眼看向兮君,却不由一怔。
不知什么时候起,从飞檐下射入的日光洒在了兮君的身上,仿佛为她镀了一层金光,十二岁的女孩垂着头,避开刺目的光线,一手捻转纺专,一手抽着麻缕,神色专注,她身上锦绣袍服在日光下,真的流光溢彩,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刺眼,反而映得女孩格外地安详。
一见之下,刘病已的心陡然平静了下来,那些纷乱烦扰的思绪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静静地坐着,看着……直到女孩蓦然抬眼看向他的眼,而那双安详的眸子却盈着惊讶……刘病已一惊,随后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竟将手伸到女孩的脸颊边,几缕碎发就贴在他的手背上,泌凉如丝……就像……指腹下所触及的肌肤……
“啊……噢……”刘病已不知所措地看着女孩,想出声,却半晌也说不出一个有意义的字来,只能支吾着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声音<a href=" target="_blank">重生之不放过</a>。
——他何曾这般在寻常对话时称呼兮君为“中宫”啊?
——这不是明摆着……他说错话了吗?
——兮君会不高兴……
——太正常了!
若是以往,刘病已应该会顺势改口,或者一派“义正辞严”地为自己的错误辩解——都是一个目的,让兮君开心一些。
——这个女孩应该是开心的!
——可是,事实上……这个女孩开心的时候……还真不多!
这一次,刘病已欲言又止,平素随口就能说出来的话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原因?
刘病已苦笑。
——自然是因为之前的失态了……
……
——在那样的碰触……失态……之后……他又如何能若无其事呢?
刘病已想告辞,并不是想将一切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是害怕了……
——他不敢再多想一下……却不能不去想……
——于是……他想离开了……
……
——也许……不面对这个女孩……会好一些?
——至少……他不会这样……心乱如麻……
无论刘病已怎么想,兮君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自己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小哥哥很少称我中宫……”兮君平静地陈述了,却也用了很久未用的称呼。
——那个很亲昵的称呼……
刘病已忽然意识到,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兮君不再称他为兄……而是直呼他的名……
——那是更亲昵的称呼……
刘病已心中一紧,却是定定地望着榻上女孩,想看清楚她的眼……她的心……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兮君的眼中蒙着一层名为困惑的颜色,遮挡了更深处的东西……
刘病已再次出了神,专注地看着榻上的女孩,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我……君长为中宫……方为幸……”沉默了良久,刘病已给了一个含糊的解释,但是,那的确是他的心中最真实的愿望。
——他面前的这个女孩……拥有的东西……真的太少了……
兮君愕然,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刘病已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直以为,这个少年都很真诚地希望她幸福。
——也只有他……对她如此期望……
——霍光的确疼惜她,但是,她的那位外祖父,心中装的东西太多了……妻儿都只有一丁点的份量……何况她这个外孙?
兮君垂下眼,唇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a hre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