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瑙赞歌 第九十九章 萧凛先的宴

“最上等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手段，就足够美味。”萧凛先将一片薄如蝉翼地鱼肉放入奶白色的高汤中，轻轻涮了几秒，很快，打了卷的鱼肉就被放入的韭花、沙葱和牛肉制成酱料碗中，雪白的鱼肉立刻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浅绿色的韭花酱，是选取九月上旬的带着露水韭花所制成的，正是一年里，韭花最成熟的时节，用上好的精盐细细这个时候的韭花所制成的韭花酱，清香扑鼻，回味里带着丝丝甘甜，乃是韭花酱中的上品。

而沙葱酱，则是精选初春的草原上第一茬沙葱精心制成，口感细腻而清新，充满春天的气息。

古人历来都有用肉酱当做调味料的习俗，关于肉酱做调料的记载甚至可以追溯到西周，选取一年生的小牛肉所做的肉酱，滋味丰富，一直都备受贵族和各个部落的头人的喜爱。

鱼是刚刚捕上来的，肥美的鲤鱼，从凿开的冰窟窿里出水到被片成片放到铜锅里，时间不超过一刻钟。翻滚的奶白色高汤，是用羊骨头熬成的，加入用油煎过的鱼头，愈发的鲜美。

这是草原上三月、九月和十二月的绝妙相遇，在舌尖上碰撞而出的味道，名为美好。

萧凛先一边涮着鱼片，一边自己心中暗地里播放某个纪录片的声音。

坐在对面的萧文若就尴尬了，看着对面的少年一脸神秘的微笑，半天不发一语，不知道这个小妖魔又在琢磨什么？

“冬日烹鱼而食，还是在这等冰屋当中，军主果是妙人。”萧文若将一片白生生的鱼肉烫熟了之后，蘸了蘸料，轻轻放入口中，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跟萧凛先喜欢偏生一点的鱼肉不同，萧文若还是喜欢将鲜美的鱼肉煮得透透的，然后沾上一点蘸料，这才放入嘴里。

这也跟他的成长经历有关，在他不堪回首的幼年时期，他多次得到的不过是煮得半生不熟的粗糙麦饭，随即带来的腹泻，差点好几次都让他夭折，所以他长成之后，下意识地只吃煮得熟透的食物。

古代贵族与平民的区别，一览无余。只有生长在卫生条件好的优渥环境的贵族才能品味出鱼生的美味，也只有贵族子弟才能喜欢生点的食物。

当然，萧凛先的本体没有这般风雅的，也是一个只爱大块吃肉的头铁少年，但是谁叫身体里的灵魂是来自后世文明的时代呢？论起安全，舒适，种花家的普通青年的成长环境莫说吊打古人，就是西方普通青年，也是吊打的。

所以，当萧凛先一脸享受地品尝涮得半生的鱼片的时候，萧文若眼神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大概萧凛先这种无视他的动作和行为令他想起了小时候。

“嗯嗯？”正在心中暗暗自己整活的萧凛先，此刻被萧文若的说话声音打断，立刻从某个熟悉的纪录片的里面拔出心神，把注意力放到对面的青年身上。

wdnmd，我就说自己这个庶出的同族为什么能得到青牛卫的承认了，看看这一举一动，动则入仙鹤饮水，静则如二八处子，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符合贵族礼法，还带着一股奇怪的韵律，一看就是个守礼的贵族。

果然是撒老倌儿教出来的，跟他一个味道。看着萧文若每一口酒每一口菜都整整有法，精确得好似一个假人一般。

这是一个从三百米开外都恨不得让别人知道他是贵族子弟的家伙。这是萧凛先给这位青年的评价。

如果换成后世的语言，无非就俩字——装那啥（我一打就是标准的两个字）。

“能在冰屋里吃涮锅，是凛先一辈子的梦想。”盘腿坐在三指厚的兽皮上，萧凛先打量着四周的墙，脸上露出的满意的微笑。

萧凛先没有说错，在从小看过爱斯基摩人的纪录片之后，萧凛先心里就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尝试一次，能在冰屋里面吃火锅，那得多美啊。

前世他作为一个**丝自然没条件去极地旅行，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自己也算是小小的狗大户了，手底下也是有好多的奴仆的小地主了，所以他昨天将陈三那帮人叫过来，先是以主家的身份命令，又是双倍工分相诱，让这帮奴隶在一夜之间弄了一座冰屋出来，并且让他们在里面用冰做了两张矮几，整个地面和桌面都铺上了厚厚的兽皮，中间挖了个坑，里面是银霜炭。

呆在里面竟然意外的暖和。

幸好萧凛先只让他们做了墙壁和地面，因为今天要烫火锅，所以并没有用冰作屋顶，而是传统的兽皮帐篷，上面留了好几个气孔，以便空气流通，要不挂上兽皮门帘之后，里面的人早就一氧化碳中毒了。

好在冰屋是透明的，所以采光还很不错。

由内味了，萧凛先端起酒杯，隔着火锅升起的热气，向坐在下首的萧文若敬酒。

“凛先昨日偶得几尾鲜鱼，颇为肥美，思来想去，在这圆月山庄之中，怕是只有文若兄与小弟年岁相当，故此邀文若兄前来赏雪饮酒尔。”

“文若何德何能，能得我大辽第一少年郎，右宣徽使、小临仙、明月公子相邀，荣幸之至。”萧文若离席行礼，做出一副不胜感激地模样。

“今日并无军职，只有私交，文若兄年长小弟几岁，又是同姓，我便称汝为兄如何？”

“文若岂敢？不过虚长几岁，蹉跎岁月罢了。”萧文若一副大骇的样子，赶紧推辞不受。

“哪里哪里，凛先不过黄口孩童，大辽第一少年郎之名，还请文若兄莫提莫提，愧煞小弟，今日雪后初霁，你我两人只谈风月，把酒言欢便是。”

一番客套之后，萧凛先举起了酒杯，表示为了庆祝今日雅集，先敬萧文若一杯。

萧文若自然酒到杯干。

这下就没完没了了。有一就有二，萧文若刚刚放下酒杯，萧凛先这边又举杯，来了个二龙出水。

接下来便是三星高照，四方来财，一杯又一杯，喝了个没完没了，到了最后，甚至以鲜鱼的名义都干了一杯。

萧文若虽然聪明，但是架不住萧凛先是经历过后世酒场的，各种劝酒辞令一套一套的，饶他机变百出，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青少年，面对对面灵魂年龄快奔三的老油条，还是有些稚嫩。

萧文若微笑应对，酒到杯干。

酒是好酒，是萧凛先弄出的三盏不过岗，澄亮亮的，香气扑鼻。辽人都好酒，此等美酒，萧文若明显很满意。

菜是好菜，上好的鲤鱼，上好的牛羊肉片切成薄如蝉翼的片，一盘一盘被端上来，放入奶白的汤锅中，滋味鲜美异常。

人是好人，一个是新晋上京少女的梦中人的明月公子，一个是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翩翩青年，宾主两人都生得一副好皮囊。

只是这宴，却不是什么好宴了。萧文若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只觉得冰凉的酒液下肚，宛如一团火在肚里燃烧。

对方想要把自己灌醉的计划，怕是要失败了。萧文若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青牛卫的人要做情报工作，自然酒量也是锻炼的一环，不然被人灌醉了说出了组织的秘密怎么办。

而且在这个方面，萧文若继承了萧家人都有的好酒量，反而是萧凛先，倒是酒量不佳，现在已经东倒西歪了，双眼通红，神情迷离。

文……文若兄，噗通一声，萧凛先终于顶不住了，端起一杯酒请酒的时候，不由得脚肚子发软，整个人摔倒在厚厚的皮毛上。

“呵呵。”即是是冷笑，萧文若依旧风仪如故，面带温柔。看着已经倒地不起的萧凛先，萧文若自顾自地饮着酒。

他当然不是没有想过趁机做点什么。但是他以己度人，害怕这九尾狐装醉给自己下套。

换做是他，说不定也会这么做的。

而且他百分百肯定，今日邀自己过来，这位明月公子肯定有诈。

于是他自顾自地吃菜喝酒，准备等着守在门口的酒吞进来添酒之时，再告诉他他家主人醉倒的消息。

他丝毫也不担心自己放在帐篷里的物事，如果说有些人能在四名青牛卫的监视下进入他的帐篷偷走青牛卫调动物资的令牌，那么自己回去了，也一样白给。

何况，还有撒老呢。

更何况，自己把令牌藏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隐隐猜到这位九尾狐今日邀请自己喝酒意图的萧文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萧凛先，这次你可要失算了！

“酒……酒吞，明日一………一早，耶耶便让你康康那铜牛令！”

“撒老绝对不知晓……吾早在……早在……”酒醉的萧凛先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莹草，让本公子来……嘿嘿嘿。”

“地……地道……”萧凛先呢喃着。

对面的萧文若颜色铁青。

他终于明白了，这位九尾狐一开始的目标绝不是能调动青牛卫物资的铜牛令，而是他埋在地下的那些毒药！

当然，萧文若脸色铁青并不是因为这个，而且他终于明白了撒老那句“注意脚下”的意思，再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结合起来，越想越觉得冷汗涔涔，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原来修冰屋子是个幌子，他的目的竟然是挖一条地道到自己的营帐里，萧文若倒抽一口凉气，想想如果今日被灌醉的话，无声无息之间，自家埋在地下的毒药就要被悄无声息地搬走了。

守在他帐外的青牛卫绝对不会想到，来人是从地下来的，再加上是夜里，

后果不堪设想！此时已经是夜里，萧文若长身而起，跟守在门外的酒吞告了声罪，告诉他自家主人醉了，这便急急忙忙往回走。

“天黑路滑，还请军师且带盏灯走。”酒吞递过一盏灯笼给萧文若。

匆匆谢过酒吞之后，萧文若提起灯笼，急急忙忙往自家营帐走去！

很快，等他回到帐篷之后，只觉得天旋地转，无论是藏在火塘下面的铜牛令，还是埋在帐篷四个边角处的几箱子毒药，都不见了！

这这这——萧文若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昏。

他是真的头昏，不到片刻功夫，他是真的觉得天旋地转，紧接着浑身一软，不由地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