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华在客栈用过早点后,神清气爽地走到大街上,后面尾随他的二虾问:“公子,其实只是避开那戚三小姐,根本没必要连续几日都在外头住客栈吧,反正老夫人是绝不会让她进府来的……”
一听到姓戚的,白夜华就一脸愁容道:“她不进府内,可日日就在门口待着,不都一样吗?我还能踏出去吗?而且我每日都要巡商铺,她挡在门口,我哪儿都不用去了。所以我还是索性住在外头了。”
二虾问:“不过,公子,那日戚三小姐说皇上答应给你俩赐婚,你猜是真是假?”
白夜华咬牙切齿道:“管他了,如果真赐婚下来,我就一头撞墙死算了。娶了这样的媳妇,我们整个白家的牌位都要倒了。”
说着,他们走到大街上,前头正有人披麻戴孝的,后面跟着一副棺材走着。
二虾晓得做生意的人都害怕碰到这种晦气的事,便道:“公子,前面有人在出殡,咱们绕道走吧。”
白夜华淡淡道:“大白天怕什么,站一边,让着人家过去就可以了。”
只见出殡队伍徐徐走来,二虾惊讶道:“哟!是阿泰哥!旁边的似乎是柳儿姑娘。”
白夜华忙朝前看去,果真见到了阿泰和柳儿,而最前头的那妇人便是玉嫂,思忖道:“他们怎么会在送殡呢?”
二虾随口道:“难不成王爷府上有谁去世了?”
白夜华用扇子敲了一下二虾的头:“你这乌鸦嘴,净会胡说。让王爷听见,又要把你这只虾煮了。”
此事,在另一边,有一支迎亲队伍向敲锣打鼓地往这边走来,刚巧与出殡队伍碰了个正着。
领头那个新郎官很是不爽地走到玉嫂跟前,叉着腰,不可一世地呵斥道:“昨日都与你说过了,我今日办喜事,叫你千万不能在今日出殡,而且居然还走这一条道!你这不是存心要害你夫家的子孙吗?自己生不出孩子来,就别祸害旁系宗亲。我呢,也念着大家亲戚一场,才尊称你一声堂嫂,可你非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
玉嫂一直为着筹办婆母的丧事而整夜未眠,如今脸容憔悴,双眼也哭得红红肿肿,面对眼前人的这般斥责,她根本没心情去理会,只能低头保持沉默。
阿泰上前把玉嫂拉到自己身后,严词答道:“大家既然都是亲戚,人家在奔丧,你不帮忙也就罢了,还对一个妇人如此落井下石?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那新郎官更加嚣张地推了阿泰一下道:“哟!你一个外人算哪根葱拿头蒜呀!敢管我们的家事来?”
被这么推撞,阿泰想去教训他,可被柳儿拉住。
柳儿对那新郎官道:“这位公子,请别在先人面前动手动脚的,这可是大大的不敬。我们也是在讲道理的。红事与百事冲撞,谁也不想,可是你之前说要待到你成亲后起码三个月才能出殡,这不是让过世的老人家不能入土为安吗?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新郎官凶巴巴地冲柳儿道:“你这丫头!要不是见你有几分姿色,老子我早就一巴掌打你了!我容她三个月才发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又不想想,我们家出了丧事,我可不是要等三年才能成亲吗?我不是更亏吗?”
柳儿镇定地反驳:“可你不是旁系的亲戚吗?这位公子,别说得那么好听了,你们那家子从头到尾都没来照顾过玉嫂的婆母,而且老人家去世后,你们更没来凭吊过,更加没帮着置办丧事,那么人家发了丧,你还真会为其守丧三年吗?”
新郎官一时语塞。
柳儿温婉地笑道:“既然今日这么碰着了,就不如一人让一步吧,你们的迎亲队伍就帮忙让个道,让咱们的老人家先过去,这样你们这喜事也能图个吉利,夫妻以后也能和和睦睦的。”
新郎官顿时恼了:“这个寡妇克死了自己的丈夫,如今又克死了她婆婆,肯定是个不祥人。在本公子大喜之日里,要我来让这个不祥人?没门!”
阿泰忍无可忍了,大声道:“那么你想怎样!”
那新郎官趾高气扬道:“你们给本公子让路,还有,把棺材往后退到一处见不到的地方去,让人看着晦气!”
阿泰怒了:“你别太过分了!”
新郎官挺胸道:“我过分又如何!谁叫他们那房人不争气!全家死光了也没留下个种。还真说不定就是我那堂哥她相公就是个不能人道的,注定没儿子送终……”
还没等他说完,“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干脆地打在他脸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一巴掌打在他另一个脸上,两边脸上留下了十个火辣辣的手指印!随即那人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摁在背后,把他整个人扯过来,死死按着他的脸伏在棺材上。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只见玉嫂已经近在咫尺,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她,如泼妇一般冲她吼道:“你这腌臜泼才!骂我不祥也就罢了,居然还敢骂我相公不能人道?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好歹我还是你的长辈,你这样辱骂长辈,是为目无尊长,我婆母可是你的婶母,可你不让她的棺木先过,是有违伦常,你这样的子孙,简直是有辱门楣。今日就让老娘替你家父母好好教训你吧!”
说着,玉嫂便对他左一拳又一拳地狠揍起来。
迎亲队伍的人想上前阻挠,可阿泰拦住他们道:“吾等乃朱雀王府的人,若你们敢来干预,就是与咱们王爷作对。而且,你们也瞧见,这位大嫂是拳拳狠劲,招招要命,想必你们也不想一起被揍个稀巴烂吧。”
确实,他们看见玉嫂可是像发狂似的,怕是拦不住,那就干脆站在一旁干看着了。
柳儿笑着细声问阿泰:“原来玉嫂的拳脚这么好的吗?”
阿泰笑着回答:“好歹也是在军营里混过的,怎么也是有两下子。”
而在一边看着这出好戏的白夜华自言自语道:“这个新郎官……挺眼熟的,好像在哪儿见过……”
二虾提醒道:“哦,他不就是咱们在隔壁街玉石行里刚提升的二掌柜吗?上回咱们去巡铺子时他还特别殷勤,说要公子去吃他的喜酒呢。不过公子没在意而已。”
“哦哦哦!”
然后白夜华便走了过去劝道:“玉嫂,请手下留情。”
闻声,玉嫂转过头来看到是白公子,便停了手,对白公子恭敬福了个礼。
阿泰和柳儿在这儿遇上白公子很意外,便向他行了个礼。
在玉嫂脚下,已经被打得口中面青的新郎官一见到白夜华,忙求救:“白……白公子……请……救救小的……”
白夜华温和道:“玉嫂,在先人面前,还是不宜动武,免得扰到安宁。不如就算了。”
“看在白公子的份上,老娘今日就放你一马!”玉嫂瞪了那新郎官一眼,才放开踩着他的腿。
而新郎官被打得软趴在地上,痛的动弹不得,而胸前的那朵大红花也被压扁了,狼狈至极。
阿泰忍着笑,朝还在那里干看的几个人,喝到:“还顾着看?快把你家公子扶起来呀!”
那几个下人忙跑上去扶起新郎官。
白夜华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好言道:“大喜日子,你干嘛搞得这么狼狈呢?这样还怎么去迎亲呢?再耽搁下去,可就真误了吉时了。前面那个是我家的布庄,那里也有现成做好的喜服,不如进去换一身新的吧,当我送你的贺礼。顺便也好给人家让个路嘛,待你换了新衣服出来时,出殡的也走远了,你也能精神爽利地去接新娘子了,绝对是大吉大利!”
新郎官现在腰痛背痛,就算能拜堂,怕今晚也洞不了房,都已经这么晦气了,还图什么吉利不吉利。他捂着脸,哭丧着脸道:“公……公子……可……可你看小的被打得……”
白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顺便在他耳边悄声道:“我就多放你十日假期享受新婚生活,顺带养个伤,若你能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不再惹他们,医药费以及新婚贺礼,我会一并派人送你府上去。否则,怕你这二掌柜又要从伙计重新干起来了。”
新郎官无奈地低下了头,应道:“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小的都从了。”
然后他扬起手,迎亲队伍就退到一边去,让出路来。
白夜华很满意地对他笑了一笑,接着吩咐二虾带新郎官去布铺子里换个装,而他则和出殡队伍一起往前走。
待棺木顺利下葬后,已接近黄昏。玉嫂请大家回家吃了一顿,怕那个新郎官会派人来捣乱,阿泰继续守在玉嫂家里。
而白夜华陪着柳儿回去王爷那边去。
在朦胧的月色下,二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彼此都保持沉默,气氛颇为尴尬。
柳儿为了打破这种气氛,便笑道:“那个……今日还真是谢谢白公子。”
“谢我什么?”白夜华一直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显得很不自在。
而柳儿却低着头,没注意他的不自然,只微微笑道:“今日玉嫂那样打人,若非有你帮忙打圆场,那新郎官准要闹到官府去。我知道白公子那样为我们出面,一来是让他事后不追究玉嫂打人的事,二来也好尽快让咱们送殡队伍顺利向前,所以我很是感激白公子您,真的谢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白夜华若无其事地说了这句话,双眼依旧抬头赏月。
柳儿侧眼看了他一眼,心里想:肯定是丽儿搞错了,怎么看白公子都跟平常一样,也没特意盯着自己看呀。肯定是搞错了。
可她的心有一瞬间浮现出点点的失望,可……为什么呢?
一路上他俩就随便聊了些闲话,没一会就到了门口。
白夜华嘴里嘀咕着:“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柳儿没听清他说什么,便问:“白公子……是在说什么吗?”
白夜华淡笑道:“没说什么。”
“对了,我差点忘了,请公子稍等我一会……”说着,柳儿忙跑进屋里。
白夜华就静静地站在门口候着,忽地看到旁边的阴影下有个人影在晃动,警惕性地吼道:“是谁在那儿?”
“表兄,是我!”只见丁安逸从阴影处走到月光下对着白夜华呆呆地笑了一下。
“原来是你,吓我一跳。”白夜华盯着他手中的篮子,不解问道:“你拿着那个是干什么的?”
丁安逸神情有点尴尬,双眼望到别处,支支吾吾地应道:“这个嘛……我是送餐来的。”
“送餐?”白夜华狐疑地看着他:“这种活还要你大老板亲自来吗?”
丁安逸呵呵笑了笑,敷衍道:“贵客光顾,甚为老板的当然要亲自出马了。”
“真的?”白夜华将信将疑。
此时柳儿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个精致的荷包:“公子,这是上回答应给您做的荷包,我在这几日赶出来了。”
“这么快做好了。”白夜华接过荷包,捧在手心,借着皎洁的月光,欣喜地细细端详着上面三个铜钱以及波浪的图案。
柳儿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不好意思,我觉得公子用的话肯定不会像女儿家那般用花草的图案。鸟兽之类的话,我又不知公子喜欢哪种。想了许久,觉得公子是商贾人家,想必铜钱以及海浪会适合,所以就用来做了图案。希望公子别嫌弃。”
“怎么会?”白夜华满意地应着:“图案选得很好,而且你绣工很精细,我很喜欢。谢谢”
听到对方说喜欢,柳儿很是欢喜,猛地抬起了头,此时便看到在月光映照下白夜华脸上露出十分温柔的微笑,同时他的双眼正闪闪发亮地盯着自己。
柳儿一下被吸引住了,整个呆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丁安逸看着这两人这样对望,周边的气氛变得有点暧昧,便尬尴地咳嗽了两声:“咳咳!不好意思要打扰两位……”
白夜华都忘了这家伙还在这儿,便不爽地白了他一眼。
柳儿这才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向丁安逸福了个礼:“丁三公子是又来送餐的吗?”
丁安逸把篮子递给柳儿道:“有劳柳儿姑娘代交给她一下吧。谢谢!我们先告辞了。”
随即,还没等白夜华拜别,丁安逸就拉着白夜华匆匆离开了。
离开的路上,白夜华睨着他:“又送餐?难不成你日日都送餐过来的吗?”
“就那么几次而已!”丁安逸搭着白夜华的肩膀笑道:“我的好表哥,你今日怎么会送柳儿姑娘一同回来的?柳儿姑娘又为何要送你荷包?”
白夜华拨开他的手:“我的事还要你管吗?”
“我不是管,只是想知道而已!”丁安逸依旧靠着他,追问:“表兄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我看上她?”白夜华先是愣了一会,然后轻笑了一声:“何以见得?”
丁安逸揶揄道:“你真当我是瞎子呀,那么明显,一看就看得出来了。而且,方才你捧着人家送的荷包爱不释手,再加上那一句‘我喜欢’,很明显你不是喜欢那荷包,是喜欢上做荷包的人了吧!不过,这柳儿姑娘确实是长得挺惹人爱的,举止优雅端庄,绝不输给那些名门贵女。”
白夜华挺住脚步,负手而立,抬头看着头顶的月亮,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