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成仙记 第233章 梅谢了，寒垣冻解鸿归早（八）

是夜冬至，天凝地闭，风厉霜飞。

家家户户早早闭上家门，一家子围坐在一起暖烘烘地吃一顿好的。

可林卫这晚却与一个半头白发的老狱卒在大牢守夜。

牢内点着个炭炉，老狱卒坐在炭炉旁打着盹。林卫则在一个角落里铺了厚厚的干草半躺着，借着旁边火光来看书。

忽地他听到外面传来隐隐的脚步声，似是有人走进来。不过那个在打盹的老狱卒没有一点反应，看来年纪大了，耳朵也不怎么灵，没有听到外头有动静。

林卫灵敏地弹坐了起来，悄悄走到门旁静静观察情况，暗忖：这么晚到底会有谁来？交班的同僚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来，该不会是何大人吧？记得上回也是半夜把十个刺客带走了，听说是私下处死了。难道现在又要处死什么人吗？不过最近也没什么重犯，基本关进来的都是小贼…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无头女尸一案更是没抓过什么嫌犯来，那么何大人应该不会来这儿的…听脚步声，像是只有一人，那会是谁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快到门口的时候，林卫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鬼鬼祟祟地低声喊道：“小~卫！小~卫！你~在~吗？！”

“狗子？！”林卫一下认出他来，马上打开门，看到满身披着雪花的狗子，便一边拉他进来一边帮他拍走身上的白雪：“大晚上的，你来这做什么？来这坐下暖暖身子吧。”

狗子可没心情顾自己冷还是暖了，只拉住林卫紧张道：“我刚刚回去的时候就瞧见大山哥与周大哥真的去了！”

“去？去哪里？”林卫一时没反应过来。

狗子猛地提醒他：“就是去给太师府送姑娘呀！”

“哦哦！”林卫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的狗窝坐下继续看书。

对他这样的反应，狗子简直惊呆了，走到他身边，急躁起来：“小卫，你怎么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当初你不是说大山哥绝对不会去做的吗？可现在他真的去了。我虽不反对大山哥多赚个钱，可我思前想后了许久，始终觉得这趟买卖就是害人的勾当，不能沾手。大山哥若做了这次，肯定就有下一次，他以后就没法回头了，而且这姓戚的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在陆城的时候差点就被胡大人拉去帮戚家挖尸了，幸好我娘漏夜带着我逃去了华城，否则我也只有死路一条。若大山哥真是跟姓戚的沾上边，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等等…你方才…”林卫合上书本，疑惑地看着他：“说什么挖尸，什么死路一条，是咱的一回子事，我怎从来没听说过？那是戚家的买卖吗？”

“这个嘛…”突然被这么问起，狗子有点愕然，想了一会后道：“详细…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那时偷听到胡大人说这桩买卖连刘家人也不晓得，看来是戚家不想把这块肥猪肉跟刘家一起分吧。可那时周遭的人都在传，每次去给胡大人抓去挖尸的人有一半都失踪的。后来我听一个曾去挖尸回来的大叔说是因为有些人在挖坟的时候中了尸毒，胡大人就把那些人带去找大夫医治。可有人说实质上是被暗地里杀掉了。”

“还有这种事，那么戚家挖尸来做什么？”

“这就要问他们了。我不可能知道。可是，有一点肯定的就是，他们不像那些土夫子那样盗取坟墓里的财物。而且我还听说，他们只要姓南门的坟，男女老少都要，而且还是死了约莫三十年的。”

“这么奇怪…至于南门这个姓，听鲁夫子说几十年前一场瘟疫，南门家族都几乎殁了…”林卫的好奇心一下起了。

狗子忽才意识到他们的话题偏了，忙道：“别管这个了，现在最重要是大山哥！现在他们恐怕正要把那些姑娘送进太师府了！”

“其实，我白天的时候也听大山提过，他真是找了十个，而且那些姑娘因为家徒四壁所以都说愿意，他们就当是卖身给太师府当侍寝婢女。虽然同样是个火坑，不过相比青楼，太师府也算是个正经人家…”

狗子没想到林卫会突然这么转了口风，之前还说这是害人的买卖，此刻就变成帮人家说好话了，忍不住大声道：“什么正经人家，那可是毁了那些姑娘一辈子的清白！他们以后怎么抬头做人呀！”

一旁一直打盹的老狱卒被吓醒，眯着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地看着周围：“砍头…？是要拉谁去砍头吗？鸡腿饭还没准备哦…”

林卫苦笑道：“没人要砍头。鸡腿明天你还可留着自己吃，继续睡吧。”

“哦…”老狱卒又继续闭着双眼睡了。

林卫对狗子道：“你说的我当然是懂，我意思是，就算大山兄真要把人家姑娘送进了太师府，他自个根本不觉得是坏事，我们去阻止也阻止不了的。”

“那你还一直说大山哥肯定不会同流合污？”

林卫微微一笑：“这是毋庸置疑的，说不定现在大山兄已经跟周内侍闹翻了。”

狗子心焦如焚，对他的话已经没法淡定了，只能硬拉着他起身：“别说了，咱们先去找到大山哥再说吧。”他知道自己口才不如林卫，所以必须拉上他一起去，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劝大山“回头是岸”。

林卫看出他非去不可的决心，只好跟着他出去了…

***

大山按照吩咐先带那些姑娘在指定的客栈歇下梳妆更衣。

此时霜雪停了，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两辆马车驶过，最后停在一家客栈门前。周新阳从马车上下来，走进客栈，随行的三个侍卫也在后面跟着。

一进客栈，周新阳就瞧见大山悠哉地坐在吃饭，急忙坐到他身边低声道：“你怎么还有闲情吃饭？那些姑娘准备好了没？戚家人都在等着呢。”

“不是你自己说一下子这么多人去太师府太碍眼，所以才特意先让他们在客栈打扮好，你再用马车分开载他们过去吗？俺家可是在等你来哦。可是等到天黑了，见你都不来，而等那些姑娘打扮等得俺家忒饿了，就只好先在这吃着等了。”

周新阳听出他话中的不满，只好换个语调，勉强笑道：“那真是辛苦大山兄了，那不知姑娘们都准备好了吗？”

“姑娘的闺房，你觉得俺家一个大男人能随随便便进去瞧吗？你可是个内官，你进去正合适，要不你现在去看看他们好了没吧。”大山这么说着，趁机笑了笑。

周新阳可没空跟他开玩笑，便让那三个侍卫在这候着，他自个跑上了客房。

大山看着那三个侍卫储在自己面前，有点碍眼，便让伙计添了三双碗筷，招呼他们道：“兄弟，别站着，好好的冬至还要出来跑，怪辛苦的，来坐，一同喝杯热酒，吃个菜，应个节吧！”

他这么说着，给他们倒了三碗热酒。

见盛情难却，三个侍卫相互看了一眼就坐了下来与大山一同喝酒聊起天来。

侍卫甲先问大山：“这位小哥，好生的面孔，听口音也不像是这里的人，是才来的？”

大山讪笑道：“这大哥真厉害，一猜就中，俺家刚来城里半年。”

侍卫乙吃了个菜问：“从哪来的？说不定咱们还是同乡呢。”

大山正想说是华城，可忽然想起短人叮嘱过自己不能随便跟外人提及华城以及王爷的事，而且这些还是戚太师的手下，若知道自己是华城的人，可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便改口道：“是芳城来的。因为那里没能赚什么钱，就跟着兄弟来这里看看能不能谋到好的前程。”

侍卫甲拍了拍大山的肩膀大咧咧笑道：“兄弟，这回子你替咱们太师办事，就找对路子了。只要好好干，有咱们太师，说不准还能当上皇宫的御前侍卫呢。”

大山莫惊讶道：“俺家可什么都不会，真能当御前侍卫的吗？？”

“当然！”侍卫乙附和道：“只要你哄得咱们太师高兴，说不定将来做个什么官都可以呢。”

“太师真有这么大本事？！”大山有点难以置信，自己认了王爷当老大还都没认为自己能当大官，这个姓戚的却比王爷还厉害？可是之前在寿宴上，戚太师也没显得多威风，还被王爷王妃怼得像只落水狗的哦。

侍卫甲把空碗递到他面前，大山忙给他添了酒，侍卫甲喝了一口，把声音压得特别低，怕被其他人听到：“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咱们太师的外孙将来可是会当皇帝的。”

“啥？！”大山怔住了：“这…这…可是现在不是有太子殿下在的吗？”他再不想动脑也晓得戚太师的外孙是五皇子，按辈分也不可能轮到他当皇帝吧。难不成…他们要…篡位？！一想到这里，他就暗暗吓了一惊。不过，他心里也庆幸：真没想到这个侍卫多喝了两碗酒就会跟自己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说出这天大的事来，这趟真的是收到惊人的消息了。

“现在太子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说不定过几天他就…”

侍卫丙忙在桌下踢了一下侍卫甲，示意他别再乱说话，扯开话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咱们可是来接姑娘的，小兄弟，这回子的姑娘如何？是不是都特别好看的？”

大山勉强笑了笑：“看这位大哥忒急的，等会他们下来不就知道了吗？”

侍卫丙色色道：“一年才一回，当然急。虽然咱们这些下人只能捡剩的，可这些姑娘怎么也是比那些烟火女子要矜贵些，下手也是特别有滋有味的。”

他们捡剩？也下手？大山听着有点心寒起来，试问道：“这位大哥…说的…啥子话？这些姑娘不是卖身给太师府的主子吗？”

三个侍卫相互对望了一下，同时大笑了起来。

侍卫乙细声道：“小兄弟，反正你也算是半个自家人，我就不怕跟你说，这可是咱们跟着戚家的特别待遇，每逢冬至，待戚家人享受完这些小美人后，就轮到咱们这些做小的轮流享受一番了…”

一听到这里，大山的脸上现出两道青筋，放在大腿上的双拳紧紧握着，不过还能控制住自己，他勉强挤出个笑脸问道：“那…那么，那些姑娘在拿到钱后，是被放回家呢，还是会留在太师府上当差？”毕竟他当初是认为这些姑娘怎么也不可能会沦落风尘的。

侍卫甲无奈摇了摇头：“素来戚家玩完的女人都不会留下的，他们只是图新鲜。玩完了就会让人去处理掉。至于这钱嘛，周大人说怕有人会去闹到官府，所以就要太师送个钱去给他们家人骗说是戚家买了他们的女儿，就这样堵住了他们家人的口，当是买个痛快了。”

“你说的处理是怎么个处理法？”大山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侍卫乙用手在脖子前划了一下：“这样处理，干净利落，不留后患。若留活口，难保某一天他们会把这事到处说，传到皇上耳里就不好办了。”

“什么？！”大山忍无可忍地暴跳起来，如火山爆发一般，抡起拳头大吼：“你们这帮…”

后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后面冲过来的人扣住颈脖，捂住了嘴巴。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上前来抓住了他抬得高高的拳头，并对那三个侍卫打哈哈道：“咱们是认识的，认识的，稍微失陪一下，失陪一下。”

就这样大山被两个突然出现的人一同拉到客栈外面去，剩下三个侍卫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发生什么事。

那二人使出最大的力气拖着大山走到客栈附近一个拐角处，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松开手。

“哪个不识相的敢来捉俺爷出来…”被莫名捉住出来，大山当然满肚子火，转过身来正要大骂一通，还要给对方来几拳才能泄愤，可看清二人的脸后却一下愣住了：“短人…狗子…你们怎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