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成仙记 第246章 今来问良医，乃知病所生（五）

杨念有点难以置信地睨着她：这人到底是哪来的？没见过柳王，也算合理，可没听说过柳王，也太离谱吧。柳王可是在先朝时就已经出了名的，上一辈的人都应该知道，也会跟下一辈的人说才对。所以，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个人，平时就谙知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的医术，居然会不晓得如此显赫的大人物，真的是…

见她没回答，关玉章用手肘碰了碰她：“别发呆啊，到底是不是，快说呀。”

难得到见他也有这般无知的时候，杨念便凑细声地道：“柳王当然是厉害，如今咱这大夏国里，就属他最有威望，地位最崇高，就连当今圣上也要忌他三分。”

关玉章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这么牛…”连皇上都这么忌讳的，这人肯定是很了不起的。

“我是属猪的，不是属牛的！”柳王朝他们笑了笑，然后做了个手势：“起来吧！这里又不是皇都，来那么多规矩做什么！都起来，通通都起立！”.

所有人都站了起身。

柳王指着炎玥训道：“我说炎儿，怎不见些年，你就变得这么规规矩矩的？以前你见到我也是直接喊叔公的，怎一下子就生分了起来，还学着外头人一样叫什么柳王，多见外啊！”

夏炎玥无奈地笑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如今侄孙大了，懂分寸，自然懂得尊卑有别…”

“少给装蒜了！你骨子里藏着什么，我还不清楚吗！反正在我面前，一切如旧，我还是你叔公，你还是我侄孙，别拿皇宫那套来蒙我。”

炎玥笑着应道：“是的，叔公！！”

柳王啧啧道：“哎…这句就顺耳多了！”然后他朝关玉章道：“那位大夫，今日真的是多亏有你啊！！夏某真是感激不尽啊。”

关玉章变回恭顺的书生样，拱手鞠了一躬道：“柳王言重了，吾乃一介大夫，救死扶伤实乃吾之本分，不足一提…”

夏炎玥眯着眼睛很厌弃地睨着他：这家伙装逼的功夫绝对不比自己差！

柳王摆了摆手，笑道：“大夫也忒歉了，既有医术，又有医德，怎会不足一提？你可以称得是誉满杏林。”

被这么夸奖，关玉章心里自然是暗喜不已，不禁偷笑：只不过是割了个阑尾，就受到如此高的称赞，若被自己的父亲听到，肯定要哭喊道：“医学倒退了！”

柳王向他招了招手：“大夫，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柳王柳王的叫，多见外！外以后就像炎儿那样喊我叔公…要不叫我叔也行…那干脆咱们结拜可好？我当你大哥也是不差的，其实我也没那么老嘛！我姓夏，单名一个启字，启发的启。大夫您呢？今年多大了？”

关玉章觉得这提议还不错，欣然接受道：“吾姓关，名玉章，过了立春就三十一了，那以后我就直唤您启哥咯。”

“这声哥好！”夏启竖起大拇指赞道。

他们还来真的！！开什么玩笑！！若真结拜了，这家伙不就成了自己的长辈？这怎么行！！夏炎玥忙阻止他们：“叔公，别胡闹了好不好！你还是个病人，而且天都黑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你这一说…我的腹部就开始有点隐隐作痛了…还是早点回去…”夏启按着腹部问道：“那么，炎儿，现在咱们是回去华城呢，还是？”

炎玥没好气道：“华城离这儿颇远的，咱们今晚先回去陆城的驿馆…”

“住驿馆啊…”夏启有点失望，很嫌弃地道：“好歹也是皇室宗亲，怎住得那么寒酸…”

驿长一听到“寒酸”二字，就有点尴尬地低下了头：确实是寒酸了点…是委屈了这么尊贵的人，唉…

炎玥耸了耸肩，心想都快花甲之年了，还喜欢闹这种小孩子的脾气，便在他耳边道：“叔公，堇玥也在的…”

“堇儿也来了？”夏启顿时活乏了起来，做了个出发的手势，高声喊道：“走！去驿馆！”

***

回到驿馆，杨念冲去看那个小姑娘。

而炎玥把夏启安顿到一个房间后，就带着关玉章来到柴房。

柴房的门用铁链牢牢锁着，里面不时传出凄厉的嚎叫声。

关玉章问道：“里面是什么人？”

“就是咱们在坟地带回的人。”炎玥向阿康递了个眼色：“你说。”

阿康咳嗽一声，很认真地道：“其实在我来到陆城后，就马上装扮成是个外来找活干的，趁机去胡家套套口风，看能不能加入挖尸的队伍去。不过，皇都那边传来了戚家人都被关进大牢的消息，城里的人都沸腾了起来，衙门那边的人生怕戚家没人来付这个钱，胡大人回来后绝对会骂惨他们。所以都停了工。于是我到处去打听消息，机缘巧合之下遇上了他们两个…”

阿康指了指一直守在门外的两个男人：“他们的兄弟和儿子在半年前被拉上山去挖尸，之后就没回来了。他们去府衙找过胡大人，胡大人只说染了尸毒的人必须在山上被隔离着，什么人都不许见，否则就会传染给其他人的。而且他还说会有大夫去治他们…”

“那都是鬼话！”其中一个上年纪的中年男人很激动地道：“姓胡的根本没把咱们这些老百姓当人看，有用就活活拉去当他的劳役，没用了就扔在一边不闻不问，就任由咱们去死！看咱们陆城千疮百孔，哪还是人住的，简直就是个鬼城！要不是为了等我那儿子回来，早半年前我们就去华城了！”

“就是就是！”另一个较为年轻的男人这么附和着，听着柴房里面的痛苦叫声，很伤心地道：“瞧我哥现在这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这哪是治病，分明就是让他们自生自灭。”

阿康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继续说：“就在前两天，我们听山上的村民说时不时就听到坟地那边的山洞下传出很凄厉的哀鸣声，他们以为有什么鬼怪作祟，就定期往山洞里扔点食物进行拜祭，这样洞里的声音就会消失了。我们就猜或许那些染病的人就被扔在洞里，于是我们三人在天没亮就来到这里救人…就这样遇上了王爷他们…只可惜，我们去到的时候，洞里的人都死了，剩下三个人还活着…”

关玉章指了指柴房：“就是里面的三个？”

炎玥点了点头：“正巧，其中一个是这位大叔的儿子，另一个是这位兄弟的大哥，还有一个，还没查到身份…”

“我认得他！”那大叔举手插话道：“他是之前奸杀了程家闺女的大恶人，胡大人已经判了他死刑的…”

炎玥看着身后的驿长：“是真的吗？”

驿长有点为难地答道：“这…确实是有发生过这么一个案子，当时此事也闹得满城风雨。不过此时这人脸色紫黑，满身的脓疮，卑职也不太认得是不是他…”

“我认得肯定就是他！”那大叔很肯定地道：“我认得他手背上的纹身！错不了！！王爷，这样的人就不该救，不如把他扔回山上去自生自灭就算了！”

没等炎玥搭话，关玉章先开口：“又自生自灭？你这样说，跟那个姓胡的有什么区别？”

那大叔没想到这大夫说话这么犀利，反驳道：“你这个大夫怎这么说话呢？他可是个恶人，做了那种丧尽天良的坏事，人人得而诛之！只是让他慢慢病死在山上也算是便宜他了…”

“是这样…”关玉章戴上自卑的手套，戴上面巾。为了方便平时使用，他和丁安瞳一起做了很多个这样的羊皮手套和面巾来备用。

看到他的预备功夫，炎玥就知道他要开工了：“你要进去了？”

关玉章看着他：“你带我来不就是要为他们看病吗？”

“对对对！那么…你请便吧”炎玥这么说着，本能地与阿康一同后退了几步。

关玉章故意问：“你不进去？”

炎玥猛地摇了摇头：“我是个很热爱生命的人，而且新婚还没到一年，所以暂时不想参与这种危险的事。”

阿康直接捂住鼻子道：“我连亲都没成，还不想那么快送命。”

“…”关玉章无奈地叹了口气，弱弱问道：“你们是怎么把他们带回来的？”

阿康做了个打包的动作：“就是用大衣把他们严实裹住…这方面的事我们还是懂的，谁也不想被传染！”

关玉章向他竖起个大拇指，然后让守卫打开门锁。

那个大叔一下拉住他，黑着脸瞪着他：“大夫，您能愿意为咱们亲人去看病，我很感激您，但是，您该不会也要给那个大恶人去治病吧？”

“这与我何干？”

关玉章这样简单的回答令那大叔更加愤怒：“什么叫与你何干？他可是个死囚，是个杀人犯！他不该活下来！！”

“可我只是个大夫，只要有病人躺在我面前，我就会去救！他的过去如何，与我没有半点干系，我重视的只是生命本身。之后你们要怎么处决他，是你们的事，我不会干预。只是现在，我必须救里面的三个人。所以，请让一下…”关玉章这么说着，然后轻轻拨开他的手，推门走了进去。

那大叔愣住了，然后看着炎玥：“王爷…这个大夫…”

炎玥双手横放胸前，苦笑着道：“他这人就是这么奇怪的，请不用太在意。”

阿康却道：“可是关大夫的医术确实了得，大叔，若你想救你家儿子，最好就别跟他对着干，随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那大叔半信半疑地盯着柴房看着。

过了好一会，柴房的门开了，关玉章走了出来，解下了面巾，脱下手套，很淡定地吩咐道：“给他们换个好点的房间吧。好歹都是病患，住柴房不合适。”

驿长支支吾吾道：“可是，大夫，他们中的可是尸毒…会传染的…”

“他们没有中什么尸毒。”

那两个男人顿时喜出望外：“真的？！”

“他们可是在那地方被关了超过半年，若真是中了尸毒，还能活到现在吗？而且，你们想想，那个坟地附近可是长年有村庄，有人居住，那里的人都没被感染，可见那根本不是什么尸毒。”

驿长好奇问道：“那么…那到底是什么？”

关玉章轻描淡写地答道：“只是皮肤病。”

“皮肤病？”夏炎玥诧异道：“只是这样？可他们看上去相当难受，喊叫声也十分痛苦…”

关玉章轻视地睨着他：“你试试几个月下来，全身其痒无比，如有上万只蚂蚁在身上爬来爬去，你会好受吗？说不定你比他们喊得更凄惨！”

那个大叔忙问：“可是他们全身都发紫了，还长满了脓疮…”

关玉章无奈道：“你都看到他们衣衫褴褛，坦胸露臂的，这样怎能熬得过寒冬腊月，皮肤不被冻得发黑发紫才怪呢。至于脓疮，其实是冻疮来的，不过因为皮肤被长时间不停反复地抓破，都发炎起脓，才成那样子。”

阿康直接问：“那为什么会有皮肤病？”

“那种坟地是有很多看不见的真菌细菌。他们这样是被细菌感染导致的皮肤病，问题不大，消毒就好了…”关玉章看到他们完全听不明白，便换个说法：“就是用药给他们浸泡一段时间，这病就会好了。”

听到这话，两名家属顿时放宽了心。

炎玥问道：“可山洞的其他人的确是死了，你怎么解释。”

关玉章随口冒出一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随后他才想起他们不懂的，便解释道：“其实那些人是被饿死的。你们之前不是说附近的村民因为害怕，三不五时就往山洞里扔下食物吗？可是那么多人，食物肯定不够分。所以他们就会抢，谁够强，谁就能抢到吃的。这就像动物为了生存而互相厮杀一样，最后适者就生存下来，败者就被淘汰。”

阿康恍然大悟：“这么说，里面的三个人能活到现在，那岂非很强？”

两名家属被这话吓了一跳：“不会吧？！”

夏炎玥淡淡笑道：“还真说不定就是这么回事…”

“这可就超出我大夫的范畴了。”关玉章淡淡道：“我待会写张方子，你们按着去把药找全来给他们做浸泡的汤药吧，每日泡一次，大概泡上一两个月就会慢慢好起来。顺便弄点薄荷叶给他们敷一下，能止痒，他们也会舒服些。”

两名家属忙哈腰道谢。

说完，关玉章就朝内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