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是江湖 第三十六章 记忆

戴兰河畔。

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河流的水汽，飘散在旷野之中，地上一汪汪血液中的月亮倒影在夜风的吹拂下，不住地颤动，恰如乔治现在的心境。

乔治又遭遇了一次诡异的自杀事件，这回是六个铁幕教会的受福者。由于上一次失败的经历，他知道这些家伙会在李希的控制下，直接将赐予死亡的权利奉送到他手上。所以他在看见新的敌人时，第一时间就选择了跑路。

不过由于这些人是从戴兰的方向来的，而哈伯斯山方向又有可能遭遇更多的受福者和强盗的大部队。略一权衡，乔治就选择了往北跑。

起初，乔治的逃跑很顺利。由于他超强的恢复能力，他的大腿已经愈合了。而这次出现的六个受福者的实力又远不如他之前碰到的。所以他没多久就甩开了追兵。

但因为他已经奔跑了大半个晚上，而且又连续经历了两场战斗。他的身体早已产生了大量的消耗。终于，在他逃到一条河流边时，还是被追上了。

这一次，对方直接省略了在他看来必定没有结果的战斗，六个人前赴后继的死在了他的军刀下。

之后，在这六具尸体围绕之中，乔治呆坐在地，双目无神的陷入了内心世界中。就在刚刚，这些人死去之后，他的脑海中涌出了三段较为完整的记忆。此时的他就在细细的回想着这些记忆的片段。

第一段记忆。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一片满是杂草、荆棘和密林的山中，面貌还很年轻的李希悠然但速度惊人的行走着。

险阻的路途无法阻止他，即便是再陡峭的坡度，他也能如履平地。而挡在他面前的浓密植物也总是很快的干枯，死去，最后变成无力的腐物被他践踏在脚下。就这样，李希很快的越过了重重障碍，来到了一个神奇的谷地之外。

之所以说是神奇，是因为谷地的外围围绕着一道绵延不尽的绿色城墙。这城墙是由无数直径约有四五米粗的苍翠荆棘虬结在一起形成的。

如果看到这个画面的人是李特爵士，那他一定会立刻反应过来，这里就是他的考古队所工作的遗迹外围。

巨大的荆棘墙挡不住李特爵士，自然也挡不住当年身为高级法师的李希。

他只是挥了挥手。这些原本巨大苍翠的植物就缓慢的开始枯萎，腐朽，最终化成一地烂泥。

开辟出道路后，李希继续前进，进入了山谷之中。没走一会就来到了一片长满杂草的砖石地上。在这片砖石地上，李希来回踱步的许久，然后似是找到了什么了一样停在了一个位置。接着，他微微抬脚，猛然重踏地面。当他的脚再次移开时，地面上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洞。这洞地洞口很小，仅有普通的成年男人一臂粗细，但却很深。

李希看着这个洞，站在原地低声诵念了一阵咒语，然后身体就变成一滩浓稠的血液，并顺着洞口尽数流进其中。

接着，乔治体验了成为液体的奇妙感觉。在这种情形下，他虽然看不到东西，但依然能感觉到液态的李希正在缓缓地通过层层障碍。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浓稠的血液渗过了层层砖石间的裂纹和破碎之处，最终滴滴落在了地上，并重新汇聚塑造成了李希的身体。

重新变回人形的李希看着周围一片漆黑，于是打了个响指，燃起了一簇火光。借着这光亮的帮助，他仔细的打量了一遍周围的环境，发现他正身处于一间石室中。

石室的空间并不大，但却塞满了肌肉鼓胀，面目狰狞的赤身人像雕塑。借着火光，能看到这些人像雕塑的脸。它们都有着浓密卷曲的毛发，大眼睛，厚嘴唇以及宽大的鼻翼。从样貌上来看，这些雕塑既不是九夏人，也不是鲁什本人。

但就在这些陌生的异族雕像围绕中，一张石台上摆放着一把古朴的满是锈迹的九夏青铜剑。而青铜剑一旁还有一个隐隐约约看不清形状的事物。

李希看到铜剑，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快步走近铜剑，并向它伸出了手。

接着，这段记忆就结束了。

第二段记忆。

这是一个狭小的昏暗的房间，按照乔治脑中阿飞的记忆，其中的家具和布局无疑是九夏风格。

房间里，李希正枯坐在一张椅子上，低着头，双手捂着脸。

许久之后，他才挺起身子，将手从脸上移开。他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满是血迹。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手中的鲜血便消失无踪了。

随后，他木然起身，走到了一面镜子前，呆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李希鬓角已经有了些许白发，但其脸上的皱纹还没有乔治记忆中多。

李希就这样看着镜子发呆。一开始，镜中的影像十分正常。但随着时间流逝，李希的面孔突然开始急速衰朽。他的皱纹间开始有血液渗出，很快，这些血就汇成了血流，并逐渐的变成一种极为肮脏的灰黑色。

李希看着镜中的自己，疯狂大叫着，一拳将镜子连带着其后的墙壁砸的粉碎。但这还不够他发泄，他继续狂怒的挥动着拳头，把小房间中的一切破坏殆尽，弄得地上一片狼藉。

“三弟，不要这样，你清醒一点啊！”

突然，一个男人关切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随着这声音的出现，地上的各种碎片汇成了一条奇异的绳索。这绳索看起来一点也不坚固，各种碎物间还有着明显的空隙。但就是这样一条绳索，牢牢的将李希捆了起来，让他动弹不得。

李希疯狂的扭动身躯，却无法挣脱，最后他只能颓丧的躺倒在地。

这时，一个高大的男人进入了李希的房间。他叹着气将李希从地板上拉起，并仔细的帮他拍去身上的灰尘。

“二哥……我……”李希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接着，又是一声叹息传来，这段记忆也结束了。

第三段记忆。

这段记忆很简短，仅是李希站在实验基地的一间手术室中，死死的盯着手术台上的乔治，一言不发。

看完三段记忆，乔治开始思考。在他看来，这三段记忆中出现的东西一定是对李希最重要的。他的身躯就不必说了，应该是代表着李希对于新生的渴望。

而第二段记忆中出现了李希的兄长，这应该代表着李希对兄弟的思念，以及兄弟对他的关心。但也有可能并非如此，这段记忆也有可能单纯是李希对于自己痛苦经历的回忆。毕竟在乔治还没看到这三个完整的记忆时，他的脑海中就已经出现过三个画面了，李希镜中的面孔正是其中之一，而他的‘二哥’的身影却并未出现。

不过最让乔治在意的还是第一段记忆，是那把锈迹斑斑的青铜剑。

乔治猜想这剑一定是和李希年轻时遭遇的意外有关系。这不只是因为第一段记忆中的李希还正值青年岁月。还因为在之后的两个记忆中，这把剑并没有出现。

依照李希对乔治的穷追不舍，乔治可以判断出，要么是李希没能拿到这把剑，要么就是他拿到了之后又失去了它。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说明李希一定是遭遇了一场刻骨铭心的失败，否则他也不会把这把剑看的这么重要。

这个信息也许会对我彻底摆脱李希的魔爪有用，乔治想着。不过它对我现在的处境并没有帮助。我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尽快离开铁幕教会受福者们的活动范围，也不知道沿着河流能不能回到戴兰。

就在乔治思考时，他又在远处的影影绰绰中看到了一队人影。而且这些人影正飞速的接近他！不用想，这些目的如此明确的家伙肯定是来自李希的指派和控制。不管是因为传功术，还是他身上的李希灵魂，对方寻找到他都毫无压力。

乔治此时又累又饿，他知道自己已经处在了绝境之中。他看着这队人马距离他越来越近，心中一横，一头扎进了湍急的河水。乔治上辈子的游泳水平只是半吊子，而阿飞则完全不会游泳。即便有强大的身躯打底，但在如此湍急的水流中，乔治觉得自己最坏的下场可能是会狠狠的脱掉一层皮。

不过这也有好处。借着水流的帮助，他的速度会比岸上的追击者快很多，而且那些追击者们与他相比，身体条件更差，就算是一个个的下水追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由于春汛，此时的河流不仅湍急，而且水温冰冷刺骨。即便是乔治这样的身体也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冷。不过令他惊喜的是，他在入水之后，只是挣扎了一会，呛了两口水，就很快的适应了河水中的急流，并顺利的控制着身体加起速来。甚至他还能抽空回头观察一下岸边的情形。

接下来，情势果然如他所料。追击者们沿着河边奔跑，根本追不到他。有几个家伙学着他下了水，也只是溅起一阵水花后就没了动静。追击者们见到这样的情况，只能纷纷停了下来。他算是暂时摆脱了被追杀，不，应该是追着让他杀的情景。

没过多久，双方的距离就已经远到相互看不见了。这让乔治难得的精神振奋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我要面对的，就只有这条河流了。乔治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