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是江湖 第133章 重活一回

下四署内，吴总管推开了已经两天没有进过的后院门，当他拖拖踏踏靠近的时候，枯井下已经对他的脚步声无比熟悉的小满，发出急切的声音……

“呃……呃……”

“哗啦，咚！”

旁边扣着竹篮的绳索也不用了，一盆吃得和一壶水被囫囵抛下了枯井，水壶砸在小满的头上，疼得她眼冒金星，可是她完全顾不上，随手抓起一个硬邦邦地馒头便往嘴里塞，噎得咳嗽不止：“咳咳咳，咳咳咳……”

吴总管从井口往下看着，看到小满狼吞虎咽的样子，转头狠狠地吐了一口老浓痰……

“呸！不过才饿了你两天，就成了这副鬼样子了，往后有的是饿的时候，保不齐有一天，爷就彻底忘了来喂你这头猪猡了！”

枯井下的小满只停了一下下，又接着吞食，吴总管听到她大声咀嚼食物的动静，更加厌烦了！

“当初看着你们主仆俩，情真意切，相互扶持，我冒死将你藏在这里，还以为捡了块宝，谁曾想尽然做了回赔本儿买卖，呸，真是倒霉透了！”

小满已经停止了吃东西，静静地听着吴总管说话。

“那苏芙在钨金军待了小两年回来，倒是让皇上对她刮目相看了，当上了三品医官不说，还特地将晨霞宫辟出来给她设了医署，这样的恩典，历朝历代都难得！”

吴总管习惯性地拿起井边的木棒敲打了两下井沿“嗙……嗙……”

“小哑巴，你在听着吗？”

小满发出“呃……呃……”的声音，表示她在听，吴总管这才放下木棒，继续抬头看着天……

“其实苏芙心里明白得很，是秦贵妃害了你，按道理说，她已经做官了，就算没本事为你报仇，也该恨毒了秦贵妃，可是你猜怎么着？她尽然巴巴地照顾起怀孕的秦贵妃了，还尽心尽力，大受秦贵妃赞赏！后宫的人都说，等秦贵妃肚子里的龙胎平安落了地，她苏芙肯定是头一份儿的恩赏，到时候说不定就能成为一品医政了！”

“小哑巴儿，我都替你心寒啊！你因为她差点儿被打死，还被灌了哑药，话都不能说了，最后几乎要丢了命，在这枯井里猪狗不如地躲了三年，可她呢？还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听了吴总管的话，小满心里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她应该替苏芙高兴的，毕竟九死一生，能得了如今的一切肯定很不容易，恐怕没几个人能够舍得轻易放弃吧！可是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替自己感到悲哀，在井下过了三年猪狗不如的日子，如今自己是个什么模样都不敢去想，单看着长得变了形的指甲，一块一块凝结在一起的头发，她已经不寒而栗了！

之前的两年，活着是小满心里唯一的目标，她在雨天的时候将自己紧紧地贴在井壁上，因为她知道一旦淋了雨生病了，离死也就不远了；她在秋天的时候努力囤积落叶，让自己在寒冬里不至于被冻死，她将每日那唯一的一顿餐食吃得一干二净，不管饭菜是冷的还是热的，是好的还是坏的，她都要吃，因为只有吃饱了，才不会饿肚子，才能活下来！

自从一年前，吴总管告诉她苏芙回来了，她就又多了一个目标，她要等她的小姐来救她出去，可是她等啊等啊，足足等了一年，可等来的却是苏芙成了秦娉婷最信赖的医官，照顾秦娉婷和腹中的龙胎，任劳任怨，一心一意！

从遥遥无期到充满希望，再到苦苦守望，现在，小满已经彻底失望了，原本枯竭了的眼眶里，突然滚下一滴泪来，滑过脸颊，很快被污垢吸干……

“啊……小姐，你真的忘了小满了吗？你真的忘了吗？”

小满脱口而出的嘶哑吼声，着实吓了吴总管一跳，他转身趴在井沿上，试探着问道：“小哑巴，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井下随即传来比暮年老妇还要沙哑的嗓音……

“吴总管，三年了，多谢你留下了小满的这条贱命，多谢您没让小满饿死，更要多谢你时常来同小满说话！”

“你，是什么时候能开口的说话的？”

小满的手抚上井壁，她用石头在上面刻下了一条条印记，回答道：“快一年了吧！”

吴总管皱眉地质疑：“那你为何到现在才开口？”

“你是一个很好的倾诉者，你把外面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那你今日又为何突然开口说话了？”

小满顿了顿，抬头看着趴在井沿上的吴总管，重重地跪下了！

“噗通！”

“吴总管，你是个不相信命的人，小满从前信命，可现在也不信了，自己的命运如何，要靠自己挣来的，苏芙曾经说过，女子不能依靠任何人，那时候我不懂，现在却明白了，这世上，至亲尚且靠不住，更不要说旁的什么人了！”

听了小满的话，吴总管心里吃惊得很，说实话，他一直当小满和这口枯井是个垃圾桶，吃不掉喝不掉的丢下去，不能随便说的话过来说，他之所以留着小满，为的是有朝一日能用小满作为要挟，让苏芙替他做事，或是当做保命符，苏芙不是凡物，他到现在还是坚信这一点，他要早做打算，给自己留条后路！

“吴总管，你信吗？我不恨苏芙，因为从前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我愿意为了她成为秦娉婷的眼中钉，我愿意为了她去送命！可是三年过去了，我于她，她于我，都再没有任何意义，我要为自己活一回，我要出去！”

晨霞宫内，苏芙跪在佛像前，心里想着的却是小满，一转眼三年了，她不记得出宫那段日子的事情，可回宫后的每一天她都在内疚和自责！

她恨自己为什么会相信吴总管的花言巧语，她甚至后悔当年在选秀的途中为何不把小满留在宫外，在她心里，小满是为她而死，是她害了小满！

“小满，先让秦娉婷的孩子下去陪陪你，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让秦娉婷也下去陪你，不对，她要下阿鼻地狱的，下辈子她根本不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