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星 第十四章 另一个夏桀

呕吐...

复杂的反射性动作，虽能产生严重的生理紊乱，但却是大脑和肠胃为身体做出的最大牺牲。

其目的，是为了避免我们摄入有毒的物质进入血液的循环系统，这是种本能，也可以说是我们的身体在面对未知威胁时的过度谨慎。

看来不止是精神状态，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发生了某种变化，不仅仅是在这个方面，应该还有别的地方，已经不同于正常人，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变化又究竟是好是坏？

来不及细想，像是突然失去了重心，夏桀猛地瘫在了地板上。

“偏偏...是这种时候。”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夏桀将身体蜷缩起来，双手紧捂着头，就像在阻止脑袋里的什么东西冲出来。

压低了喉咙，夏桀用微微颤抖的声线，对着面前的空气低声喝道：

“给...我...适可而止...”

空气中，

钢琴声，

戛然而止...

工作台前的屠夫疑惑地停下了手中的挥砍，环顾四周后，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工作台角落的留声机前。

这是台深棕色的盒式留声机，被半搭在堆满尸块的工作台右上角，古朴素雅的原木机壳早已开裂，精心设计的金漆花纹也已经褪色。

只见屠夫娴熟地用粗壮小指头轻轻拨弄了下旋转唱片上的唱针。

舒缓如流泉的月光曲，四溢散开，继续充盈着仓库里每一个角落。

屠夫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工作台前，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离他不远处的尸堆后，一道黑色的人影，正在静默地扭曲着。

夏桀从地上勉强爬起，斜靠在尸堆后，用微弱的声音对着面前的空气道：

“你应该消失的。”

只见夏桀忽然语气一转，用嘶哑低沉的语调接着自己的话说：

“差点吧，因为一个好女人的爱什么的，只是我们都知道结果如何，啧啧...”

“那是个意外。”

“真的是意外吗？你只会带来恐惧和疯狂，还记得他们看你的眼神吧。”

“给我闭嘴...”

夏桀的语气来回切换，眼中有红芒时隐时现，似乎情绪并不稳定。

“你只是我自我治疗的副产物罢了，别对我评头论足的。”

“副产物？”

“这话太伤人了，我们可是一个整体，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如果没有我，你又怎么能活的这么像个正常人。”

“你究竟想干什么？”

夏桀的眼睛刷的一下彻底变成了红色，已辨不清瞳孔和虹膜，眼窝里只剩下一片血红，甚至发着光，就像黑暗中两个明亮的红色小灯泡。

“我想...逼疯你。”

夏桀狞笑着说出了这句话，这一刻，他的形象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螺纹手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右手。

红眼的夏桀从尸堆后站起，挺直了腰，拄起螺纹手杖，没有丝毫遮掩自己脚步的意思，径直走向背对着自己的屠夫，一边走，一边说着：

“知道吗，我就看不惯你现在这畏首畏尾的样子。”

听到了夏桀的脚步声，屠夫转过身，看到了正在朝他走近的夏桀，于是放下手中的碎肉砍刀，提起了电锯。

抬手，

就是一挥，

屠夫的这一下来的极快，假如夏桀真的挨了上去，一定会被砍成两截。

只是在电锯即将挨到夏桀身体的那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刀片明明划过了夏桀的身体，却像划在了空气上，从夏桀的身体上透过。

夏桀的身体在被电锯挨到的瞬间虚化，在空气中荡起波纹，又凝实，像是水中的月亮，待水花平静时恢复了形状，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看到了吗？”

夏桀的脚下没有停顿，继续朝屠夫的方向走着，咧着嘴笑，用嘶哑怪异的腔调自言自语着：

“你的用法太粗糙了。”

屠夫愤怒地咆哮，似乎被夏桀的行为激怒，像一头愤怒的山猪，举着电锯朝夏桀冲来，手上的电锯不停地对着夏桀挥砍，可无论屠夫怎么冲撞，他就是碰不到夏桀。

工作台被掀飞，留声机摔在了地上，倒吊的尸块被刮的到处都是，四周，一片狼藉。

而此时此刻，

夏桀，

已经走到了屠夫的面前，

右手握住手杖的手柄，只听得

“噗呲...”

螺纹手杖穿过了胖子的身体，像一枚巨大的银色钉子，洞穿了屠夫的心脏。

“砰...”

狰狞的肉山，倒在了地上，血，以胖子屠夫为圆心，从地上散开。

夏桀的身上忽然响起了爆豆子般的响声，像被忽然掏空了一般，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夏桀只能勉强撑着手杖，缓缓地坐在地上。

角落里，歪倒的留声机上，已经扭曲的唱针，强行地在唱片上行走。

没有钢琴曲，只有刺耳的刮擦声，以及夏桀粗重的喘息声。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头发太长了，尤其是从后面看，跟个女人似的。”

坐在地上的夏桀身后，一个长的和夏桀一模一样的男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用嘶哑低沉的语气对着夏桀说。

一样清秀俊逸的面庞，细致如美瓷的光洁脖颈，不同的是，这个夏桀没有眼睛，眼窝下是两个血红色的空洞，似乎随时准备溢出血来，像是一副被灌满了鲜血的人皮，看起来相当的瘆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桀的声音缓慢而虚弱，对于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他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情绪，甚至从他出现开始到现在，都没看过他一眼，只是低头问了这么一句，然后继续调整着呼吸。

“因为...好玩，而且对我们有益。”

“明明有更简单的方法，你却搞成了这个样子，右手断了，身体也僵住，怎么就有益了？”

没有眼睛的夏桀蹲在了夏桀跟前，夏桀勉强抬了抬头，对上了他眼窝下两个血色的漩涡。

“呐...老实讲，你现在还没看出来，我其实挺意外的，明明已经这么明显了。”

“你发现了什么？”

无眼的夏桀猛地跳起，后退，张开了双臂，可以看见他穿着和夏桀一模一样的衣服，裤子，甚至连身上的血迹和褶皱都在同一个位置。

“呐...你平时不是只能在镜子里看到我吗？我问你，现在的这个我，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