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燕相所言——百姓皆知之。
玺书既下,燕王与汉臣合谋大逆之事便算是天下皆知了。
——编户齐民是不是都知道,不好说,不过,官吏高爵之家是肯定都知道了。
刘姓宗室谋反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孝景皇帝时有八国之乱,孝武皇帝时有淮南、衡山案。都是牵连甚广,血流成河的结果。
——大逆毋道本就是族诛的大罪。
在淮南王、衡山王谋反案之前,诸侯王之间也要按律相坐的。
——元狩元年,淮南王谋反案发,下公卿治,所连引与淮南王谋反列侯二千石豪杰数千人,皆以罪轻重受诛。衡山王刘赐,淮南王弟也,按律亦当坐收,有司请逮捕衡山王。孝武皇帝曰:“诸侯各以其国为本,不当相坐。与诸侯王列侯会肄丞相诸侯议。”
但是,此例说是相坐,而不是涉案。
——何谓涉案?
燕王是先帝长子,又受封大国,再加上其无论是品性,还是才华,都十分出色,在卫太子自杀之后,中外上下都认为储君非其莫属,因此,先帝在世时,就有不少宗室刻意与之交好。
刘弗陵的即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遗诏所命辅臣也是极令人意外的,燕王对玺书、少帝的质疑,大多数的宗室诸侯都是赞同的<a href=" target="_blank">穿越到七零年代末</a>。
丝竹之音中断了,女乐停下歌舞,退到两侧,肃手而立,宾客、群臣都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大王。
刘旦没有再看殿中之人,而自顾自地一边敲着长几上的几只铜鼎。
鼎终究只是食器,纵然刘旦精于倡优之事,也无法仅以铜匕击鼎的声音编出什么曲调来,不过是略略顺耳而已。
刘旦也不想作曲,击了几下,便干脆地放声高歌:
“归空城兮,狗不吠,鸡不鸣,横术何广广兮,固知国中之无人!”
就这么二十三个字,只以铜匕击着铜鼎所发出刺耳声音为伴,刘旦便反复地唱着,似乎永远不会停息。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跪在刘旦身侧的华容夫人忽然站起,走出王与王后所在的幄帐。
华容夫人在长几前跪下,向王与王后稽首再拜,随即站起身,走到殿中,和着王所歌的节奏慢慢起舞。
歌不成歌,曲不成曲,舞……自然也只是一种身体动作……
望着宠姬在殿中起舞,刘旦闭上眼,片刻之后,终于止住了悲凉的歌声。
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殿中,正在跳舞的华容夫人忽然出声喝道:“发纷纷兮寘渠,骨籍籍兮亡居。母求死子兮,妻求死夫。裴回两渠间兮,君子独安居!”
歌声悲愤、绝望,决绝之中透出的鄙视让殿中诸人不由低头,而夫人、姬妾的席上,却渐渐响起了绝望的呜咽……
一曲歌毕,华容夫人猛然跪下,重重地叩首:“妾愿大王准允。”
殿中霎时一片寂静。
刘旦不由愣住了。
“妾亦请。”
寂静中,燕王后忽然伏首,以再平静不过的语气向刘旦请求。
无人看见的角度,伏首在席的燕王后却是不禁苦笑——她枉为燕王结发之妻啊!
——此时此刻,她何必多劝什么?
——什么都不必劝,只须表示自己的态度即可!
——若可生,她自是他的適妻;若须死,她自不会独活!
——既曾结发,她必生死相随。
“妾亦请!”
“妾亦请!”
“……”
随着王后的出声,席上众多夫人姬妾也陆续叩首。
看着自己的妻子与姬妾,刘旦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裴回两渠间兮,君子独安居……”
刘旦喃喃低语,同时伸手扶起自己的王后。
看着自己的结发之妻,再看那些叩首的夫人、姬妾,刘旦终究是忍不住落了泪。
——到最后,与他执手相伴的……不是那些他倾尽心力以待的宾客、群臣……而是这些他从未真正放在心上的女人……
——何其弄人也?<a hre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