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他们进去时,项原白已经坐在高堂之上,神色很是严肃,显然他也没有想到才过了两日,曾复和卓浩然两个人会突然改变证词,把谢知礼他们四个人拖下水,甚至说他们才是主谋。
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说先前不敢说,但思来想去还是应该把主谋给供出来,没有道理主谋逍遥法外,他们两个垫后喝汤的人要赔上半辈子,甚至还可能会丢了性命。但他们突然改口,还是在明晃晃的藐视他这个巡抚和整个县衙,说明了有人明目张胆的混到了衙门的大牢里面,否则那两个胆小如鼠的胖子怎么可能会改口?
鉴于县衙里衙役的无能,到今天科举舞弊的案子还没有任何的进展,他们供出来的那三个地方也没有任何人泄露什么蛛丝马迹,让项原白顿觉十分棘手。他不想让苏明昔和谢知礼他们几个人牵扯进来。
项原白看向领头的傅卿,他和江河县令一样,同样猜不透她的想法。
眼下的情况,江河县令必定是全部告知,在这种情况下,傅卿竟还是一脸平静,看不出她有任何的生气或者是愤怒之类的情绪。
傅卿抬眼,与项原白四目相对。
“巡抚大人。”她作揖行礼,身为书院的先生,她并不需要行跪拜大礼,只需要简单的行礼表示尊重就好。
项原白点头颔首,又问道,“堂下谢知礼、顾清明、孙少渊、罗吉瑞四人可在?”
谢知礼他们已经察觉到事态发生了未知的变化,他们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跟着作揖行礼,“在。”
“如今,有人指正你们才是舞弊的主谋,对此你们可否有什么要说的?”项原白直截了当的说明了这次让他们过来的意图。
谢知礼等人目瞪口呆。
罗吉瑞更是吃惊的连嘴都张不开了,“我、我们怎么会是作弊的主谋?”
先前他听衙役说起别人作弊的各种手段时,才是震惊不已,如今风水转到他们这边,转眼就成了作弊的主谋?未免也太过可笑了,别说他们几个人在考试之前一直闭门不出,就算是出门了,那也不能代表他们就是作弊了,何况在江河县出门的读书人这般多,难不成人人都是参与作弊了?
罗吉瑞忍不住说道,“我们先前就说了,那几日我们可一直都呆在屋子里面读书,一步都没有出去,再者除了范学义前来借住外,就是苏先生和薛大夫他们了,再也没有别的陌生人进来。”
这也是项原白头疼的地方。
对方口口声声说谢知礼他们是主谋,还说他们得到试题的答案后便主动告知来傅卿,直接与她进行接触,至于谢知礼他们几个人,他们两个人是没有看到的。
傅卿闻言,挑了挑眉。
这是在谢知礼他们身上找不到突破口,便直接把她也牵扯进来了?
“既然对方声称是与我接触的,那便让他们过来与我当堂对峙。”傅卿完全没有被他们的说法吓到。
项原白见傅卿这么坦荡,他本就是偏向傅卿的,这会儿更是相信他们几个人不会涉嫌舞弊一案,若是苏大人觉得他们考不上,便不会让他们参与这一次的乡试,科举舞弊是会毁了人一辈子的。
项原白让人去把曾复和卓浩然带进来。
傅卿却让他等一等。
项原白愣了一下,“傅先生可有什么提议?”
傅卿点了点头,“劳烦巡抚大人允许衙役将我的两个学生带进来,就在门口。”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要求,也不是不可以。
项原白点头应允。
没多久,衙役就带着唐玉辛和岑子惠两人进来。
“你们怎么在外面?”罗吉瑞惊讶的看着他们。
唐玉辛和岑子惠尴尬的笑了笑,觉得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当然是尾随着他们一路过来的,先前在院子见到江河县令那忐忑的模样以后,他们就隐隐有些猜测,又觉得放心不下,所以傅卿让他们离开后,他们没多久又折返回来。
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岑子惠偷偷瞥了眼傅卿,发现她正冲自己招手,全然没有被跟踪生气的模样。
“小傅先生。”岑子惠小碎步走到她跟前,轻轻喊了她一声。
傅卿点了点,从他们两个人跟在后头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了,只是没有点破而已,毕竟能够发现不一样的信息点,也是课业的一部分,也没想到这会儿还能用上他们两个人,“一会儿你就站这里,表现出生气的模样,见机行事。”
岑子惠意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头,衙役已经将曾复和卓浩然两人从大牢里押至堂前。
两人看着着实是吃了一番苦头,比前些日子要瘦了很大一圈,约莫是吃不惯牢里面的伙食,加上受了不少精神上的折磨,在大牢里面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成天就坐在那里想东想西,一会儿想想他们两个人被抓了可怎么办,一会儿想想他们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会不会连脑袋都被搬家了?
如此想着,就算是有山珍海味摆在他们跟前,也是吃不香甜了。
“大人!大人啊!”
“我们什么都招了!全都已经招了!”
“都是谢知礼他们几个人给我们钱的,您去打听打听,我们虽是家里面的嫡子,但成天不学无术,根本看不进书,家里头又是有姨娘又是有庶弟什么的,全然是不受宠的啊,每个月不过几两银子的零花钱罢了,如何能支付这么大笔的银钱?就算我们想办法去偷去抢,也没有那个身手啊!”
“是啊,请大人明察!”
他们两人一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场跪下就开始哭,试图把自己从里面摘出去。
旁边的衙役对此见怪不怪。
除了这几句话,他们也没有哭喊过别的话了。
傅卿在旁边听着,扭头看向项原白,后者在她把岑子惠喊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这会儿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哭喊,早就不耐烦了,若不是他们突然变卦,又怎么会把谢知礼他们又拉扯进来?白白多了这么多事情。
“抬起头来!”
项原白大声说道。
两人下意识抬头,眼睛下面连滴眼泪珠子都看不见,摆明了是在干嚎,跟杀猪叫似的。
“谢知礼他们来到江河县以后就闭门不出,你们是如何与其联系的。”项原白问道。
曾复眼珠子转溜,一口咬定是与谢知礼他们身边的那名女子进行沟通的,“大人,小人也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了,要不是当时那名女子不停的蛊惑小人,说是考中童生,好歹能够让家里人另眼相看,小人一想,可不就是如此?若是小人考上童生,日后也是一番谈资,就算是分家,也能够多得几分银钱啊,小的这才昧了良心,帮着他们做了中间人。”
“是啊!”卓浩然跟着补充,“小的与曾兄如何都想不到这一番竟是给他人做了嫁衣,那名女子拿到考试的资料后翻脸不认人,就连答案也只是给了我们一小部分,若是我们知道全部的答案,肯定不会考成这样,只是在吊车尾罢了,赶着最后一两名被录取,若是如此,我们冒的险未免也太大了!”
原来他们考的并不好。
堪堪在放榜的最后两名,垫了个底,差一点点,他们谁都考不上。
傅卿听他们说话,又是生气又觉得可笑,他们两个人拿了全部的答案,但有的人就算拿着答案,估计也看不进去,那满张的字眼儿跟说天书一样,加上他们在赌坊里面混了大半日,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结果背书背到头眼昏花,进了考场以后什么也记不清了,只觉得每道题目都是似曾相识,很是熟悉的感觉,想了半天才依稀记得背过的答案。
到最后,考了个吊车尾,到底也是考上了。
没等他们觉得庆幸呢,转眼就被官差抓到牢里关起来了,他们才发觉自己的行迹居然败露,一时间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就把事情模糊一下就吐露出来了。
到这会儿,考了个吊车尾反而成了他们倒打一耙的说辞的掩护。
正常人一样会想,若是真的拿到了题目,不说答题时答的能够好一些,也不可能这么精准的估计出会有多少人能够考上,更没法算计的这般精准,正好时个并排的吊车尾,弄的不好,他们两个人谁也考不上,这一番心血不就是白费了?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的很是不错。
项原白冷哼一声,“你们口口声声这么说,那就往旁边看看,到底哪个人才是跟你们联络的那人?”
他指向在旁边的傅卿和岑子惠两人。
前者一脸平静,听他们说了这么多,并没有显得有多愤怒。
后者却不同,满脸气愤,若不是在公堂上也没点中她的名字,估计分分钟就要冲上来与他们辩论一番了。
曾复和卓浩然听到项原白说话时还愣了一下,两人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傅卿和岑子惠两人身上。
这……
他们还真是没有见过跟在谢知礼身边的那名女子。
只是与他们通信的人告诉他们,那名女子是正经的谢家儿媳,谢知礼的娘子,同时也是在青云书院任教。
这样的一个女子,听到他们把脏水泼到谢知礼他们身上,怎么也该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