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奴眼底的一闪而过的畏惧似乎又点燃了王诩的些许怒意,不过这次他倒是很快调转了情绪,深吸了口气后,轻轻拉住了她的手,又静默了一会,似乎安慰道:“不是特意拉你来看这些个的,西市里有鬼谷的马商,新近来了一批骏马,有各方客人前来估价,你一会少言多听,会比在学堂里学到的更多。贰.五.八.中.文網”
说完便率先下了马车。
莘奴稳了稳情绪,也紧随其后下了马车。
此城郭乃是魏国与赵国齐国接壤之处,平时便是三国商贾往来不断,是重要的枢纽之地。而此番马市最大的马商得了一批罕有的秦马,顿时引得三国显贵争相前来购买。
一时间整个马市竟然有一半被华丽的车马堵塞。那些买卖驽马的商贩都已经被迫临时迁往附近的人市去卖马了。
不知是不是昨日莘奴那一番人要靠衣冠才能年少的言论启发了谷主,今日他倒是命人给莘奴备下了一套胡服。
虽然常有人穿胡服骑射,可是女子着胡服者更是少之又少。
莘奴身材苗条纤瘦,身着窄袖长腿的胡服竟然别有一番飒爽英姿,而满头的秀发也用鹿皮绳束在头顶绑缚成一道飞泻的黑瀑。
时下白昼天热,莘奴嫌弃闷热,干脆也没有戴纱帽,这一道倩影闪下马车,四下竟然寂静无声,一旁的路人骤然看到这等明艳不凡的少女,竟然惊得都瞪大了眼,再也挪不开脚步。原本就拥挤的集市更有出现骚动的迹象。
王诩本已经走上前几步,突然又折返回来,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细纱巾帕对折成角,让莘奴遮住了半边脸系在脑后,淡淡说道:“一会回去再解开。”
莘奴也心知自己渐渐长大,这容貌越发遮挡不住,不由得也心自懊恼这遗传自母亲的容貌甚是碍事。
当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时,便看见一座高大的屋舍前挂着杉木制成的牌匾,上面雕刻着“飞廉”二个飞扬的大字。
飞廉乃是传说中的风神,而作为马贩,敢用这二字做招牌,还真是托大的很。
鬼谷子走的并不是普通买家所走的正门,而是在一名老仆的带领下,顺着一旁的回廊直接到达了后院。
当在正厅的正席上坐下后,不多时,一位其貌不扬的矮胖子便一路喘着粗气跑了进来:“郁……在前厅耽……耽误来迟,还……还请恩师恕罪!”
这胖子因为跑得太急,竟然整个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说这一句话的功夫竟然连喘了四口气,真是不忍心再苛责他一二了。
王诩似乎很赏识这胖子,竟然微笑着亲自递给了他一杯茶道:“我只是返乡祭祖,偶尔来这里看看,不必太过拘泥师徒礼数,你若忙,自先去忙吧!”
那胖子岂敢,连忙老实说道:“都已经交代给下面的伙计了,恩师难得来此,郁自当陪伴服侍在恩师左右。贰伍捌中文。向三国的买家逐一施礼后,便款款坐到了桌案前,扬声道:“将这三国买家的出价拿来于我看。”
孙郁连忙拿了竹简,分别递送给了三国的买家。让他们写上各自的出价。
当莘奴拿到那三片竹简时,发现齐国的出价最高,那是让人动容的高价。而赵国稍微次之。至于魏国,所出的价格确实叫人瞠目的低价。依照这样的价格,也不过在马市里买上几匹拉磨的驽马而已。
原本这样的出价,没有什么迟疑可言,自古价高者得,只管将马匹卖给齐国的来使好了。
可是在她来前厅的路上,孙郁早已经将症结所在讲给了莘奴听。原来这魏国来的两位来使,竟然宣布魏王刚刚制定了新法:军用物资,当优先卖与魏氏王家,若魏王不需要,才可转卖给别国。若有违抗者,施以刖刑。
那么按着这样的新法,就算魏使者出价最低,也只能含泪贱价甩卖,不然的话,就要丢掉双足,被一刀斩为两段了!”
莘奴看了看姬甫与李牧得意扬扬的模样,又看了看在场众位马市伙计的摇头无奈,心内想的,却是王诩的一番话。
他说让她自己领悟昨日梅子饮的教训,更要领悟商贾之道在这乱世维持的真谛……
莘奴也不说话,只是腰板挺得笔直,默默想了一会。
那里李牧等得略不耐烦,扬声道:“不过是个妙龄的女子,看那样子是个羞怯说不出话的,哪里能做得这等决定,把你的主人叫出来!免得耽误我们司徒的时……”
莘奴冷冷地飘了他一眼,久在王诩身边浸染,这凛利的眉眼神色竟然也带了几分鬼谷子的清高傲气,瞪得李牧一时语塞才扬声道:“此城郭身在魏国,自然要遵守魏国的法令,既然魏王下了新政,何人敢不遵守,这马当然要卖给魏王!”
此话一出,孙郁无声的摇了摇头,齐赵两国来使气得一跺脚,转身要走,而那姬甫和李牧更是眉眼飞扬,得意地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莘奴又开口说道:“齐赵两国贵客且先留步,你们远道而来,理应先牵一匹秦马来给二位看一看,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不多时,就有伙计牵来了一匹骏马。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名贵之马,在阳光下棕色的马毛闪烁着动人的亮光。
姬甫一看这骏马的英姿,心内更是喜不自胜。魏王爱骏马,舍下万金与他,不过他却采纳了庞涓门客李牧之言,巧妙地借助了魏王新法的漏洞低价买到了这些骏马,至于剩下的黄金自然全都进了他的私囊,真是名利双收,人生快事啊!
而赵齐两国使者见了,更是摇头叹息,只觉得与这样的骏马失之交臂,真是憾事无限。
就在这时,莘奴突然开口道:“唤屠夫,将这骏马宰杀了!”
这话一出,孙郁的身子摇摇欲坠,简直都要晕过去了。他瞪大眼睛低声道:“莘……莘姬,此话当真?”
莘奴定定地望着他:“家主之言,郁尽忘了吗?”
鬼谷的弟子,哪个敢忘?孙郁脸涨得通红,高声道:“来人!宰马!”
于是就在三国买家面面相觑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屠夫上前,冲着马的心脏狠狠地刺入了一刀。
姬甫心痛得也一捂自己的胸口,气得脸色发白,指着莘奴的鼻尖怒骂道:“贱妇!怎么敢杀魏王的骏马?”
莘奴稳稳站立起来,轻声慢语道:“司徒的出价,不正是够买一匹驽马的马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