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原住民 第五十六章 杨凝

接下来的数日，赵广源又体会到了之前那种无聊的感觉。

无论是皇宫内外，还是朝廷上下，都在为着新君登基一事忙碌起来，没有人在意本该在皇陵守孝的皇子殿下，为何会出现在北境之地。

大家只需要明白，这位皇子带着北军打败了齐军，一扫大乾数年来的颓势，这样就行了。

即便是许多人都明白，七八岁的孩童如何能率军打仗？但这都不重要，赢了，就够了。

朝廷大臣喜笑颜开，大乾子民欢呼雀跃，人人都对着未来满怀期待，期待着这个新君能带领大乾再度走上辉煌。

人人都在忙碌。

白皓初将赵广源送入皇宫后，便回府安心准备即将到来的春闱。

杨老太傅见到赵广源后也只是笑着摸了摸头，说了句不能闹了，是时候登基了。

吴长起瞧见他自然是老泪纵横，伏在地上大声痛哭。

楚平川也在某天夜里匆匆而至，胸前的伤口好了大半，既愧疚又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到是让赵广源想起了那位楚姑娘。

楚姑娘不是说入了宫自会见面吗？不过看着面带笑意的楚平川，他也没好意思出口询问。

时间便这么一天天过去。

赵广源每天都在一群宫女太监之间环绕，每日都要沐浴斋戒。

而且他明显的能感觉到，宫内的守卫变得更多了，隐约中似乎有些压抑的气氛。

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这一日，赵广源又来到太庙，不过这次的规格很不一样，显得极为正式庄重。

在经过一系列繁杂的动作后，赵广源这才算正式被引见给大乾的列祖列宗，同时他也在祭祀的介绍中，终于瞧见了武帝的灵位。

他的父亲。

赵广源没能细看太久，他要祭拜的祖先很多，武帝也只是其中一位。

自太庙那日后，整个宫里似乎冷清了许多，唯一没有减少的，便是宫廷里的侍卫。

闲来之下的赵广源开始继续去文华殿读书。

无论是他所见到任何一个人，都跟他强调了读书的重要性。

这些日子躲在文华殿内，他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有两个，第一是幸好自己在凉地时还算用功，书上的字也都大抵是认得的，第二便是每日都能在私下偷偷吃上大块的美味红烧肉。

至少很满足，不是吗？

这日如往常一般，赵广源沐浴斋戒后，独自一人在静室内读书，却不想大门忽然被推开。

抬头一看，险些将手中的书掉落下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官道之上拦路的杨家小姑娘。

门口有侍卫和嬷嬷看守，小姑娘礼数到是做的极好，盈盈行礼道：“杨凝见过皇帝哥哥。”

赵广源不知所以，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两个嬷嬷倒是不疑有它，两个加起来也就十几岁的小孩子而已，难不成还能在里面打起来？

见门关上后，小姑娘这才缓缓起身，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赵广源。

赵广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你...你要做什么。”

“哼，”杨凝极为不屑的哼了一声，背着手，像是个小大人一般，上下打量着这件静室。

赵广源见她不说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索性继续举起书，不去理会这位脾气古怪的小姑娘。

杨凝显然不是个安静的主，见赵广源没有反应，便一会东翻翻，一会西敲敲，时不时的咳嗽一声。

赵广源被这动静折腾的不能静下心，无奈的放下书道：“杨姑娘，你到底要做什么？”

杨凝这次倒是直接开口了，那日在官道之上极为吵闹，这次静室内静悄悄的，她的声音传入耳中也如黄莺出谷，清脆动听。

“哼，本小姐告诉你，你可别太得意了，你可不是什么真的皇帝，有赵桓哥哥在，你就是个假的，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把皇帝让给他。”

赵广源一愣，皱眉道：“为什么？”

杨凝又是一声冷哼道：“别给本姑娘装老实，我可都知道，你这些天说是斋戒，可每日都私下偷偷吃着红烧肉。”

“所以我就不能当皇帝了吗？”赵广源的小秘密被点破，涨红着脸反问道。

“额，”小姑娘明显也没想好措辞，一时间竟被问住，只好气呼呼的说道：“你当什么皇帝，赵桓哥哥哪里不比你强，这京城里的百姓哪个对他不是交口称赞，偏偏你要来抢这个皇位，真是可恨。”

“我要是说，我也不想，你信吗？”

“不信！”杨凝回答的很干脆，她冷笑道：“怎么可能会有人不想当皇帝。”

赵广源又是好一阵沉默。

“那既然这样，为什么我就不能当皇帝。”

“因为，”杨凝嘟着嘴，似乎在酝酿着措辞。

“因为赵桓哥哥比你好！”

赵广源闻言只是低头，随后继续捧起手心上的书。

杨凝气哼哼的靠近赵广源，低下头，双眼凝视着赵广源道：“我知道很多人会怕皇帝，可是我不怕。”

赵广源见她离得极近，几乎都快要贴到自己脸上，可以清晰的瞧见杨凝双眼上微微闪动的睫毛和身上散发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的脸忍不住就红了。

杨凝见状，眼珠一转，巧笑道：“皇帝哥哥，你瞧我漂亮吗？”

赵广源是个老实人，自幼没见过太多女子，便点了点头。

杨凝顿时笑的很开心，摸了摸头发，笑道：“有多漂亮？”

赵广源仔细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比庄子里和城里的姑娘都要好看。”

杨凝面色一僵，咬牙道：“你敢拿我和那些贱民比？”

赵广源闻言皱眉，沉声道：“我们都是一般的人，为何要说贵贱？”

杨凝被气的不轻，索性不再装模作样，而是直接竖眉询问道：“我问你，前些日子在城门前拦住我的那个黑衣服的，现在人在哪？”

赵广源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那位黑衣少女，不禁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楚姐姐在哪。”

“楚姐姐？你都知道别人姓名了，还装做不知道她人在哪？”杨凝鄙夷道。

“你问她做什么？”赵广源有些纳闷。

“自然是报仇！”她的声音带着恨意，相比赵广源，她显然更恨那个让她当众出丑的黑衣少女。

赵广源也被勾起了回忆，眼神中回忆起那个慢慢离去的黑色身影。

杨凝瞧他这副眼神和模样，顿时脸色一变，气不打一处来，方才还好言好语的她顿时冰若寒霜，冷哼道：“登徒子！”

她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本书，作势要打，谁料这时两人上方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我若是你，便会老老实实坐着。”

两人同时身影一僵，对视一眼，缓缓朝上看去。

屋内横梁之上，一个脸上带着黑色面纱的黑衣少女正半倚在斜柱之上，左手捧着一本书，右手似乎还抓着什么东西，只是隐约间看不清。

“是你！”两人同时喊出声。

少女歪着脑袋朝下瞧了一眼，继续道：“你们继续，不过要安静些，不要动手吵闹。”

赵广源闻言闹了个大红脸，杨凝却是气的浑身发抖，自己还在这嚷嚷着报仇，正主却一直坐在上面看着笑话。

她大喊道：“你给我下来！”

楚夕依旧举着书置若罔闻。

这时门外传来老嬷嬷重重的咳嗽声，杨凝只得气咻咻的放下手，恨恨的看着上方。

“好了，你不累吗，坐下休息会吧。”

赵广源递过桌上一个果子，指着一旁的椅子道：“你是杨太傅的孙女？”

杨凝狠狠的咬了一口果子，红润的脸颊顿时鼓的圆满满的，她费力咀嚼着嘴里含糊不清道：“是又怎么了？”

赵广源闻言点了点头，羡慕道：“那你一直在京城里了？”

杨凝疑惑的看了赵广源一眼，似乎根本不想去解释这个白痴问题。

赵广源尴尬的笑了声，叹息道：“真好，京城里一定有许多好玩的好吃的。”

杨凝闻言一怔，仔细看了看赵广源，费力的将嘴里的果子吞了下去，哼哼道：“那是自然，京城里什么没有，不像你们那个穷强僻壤的西凉。”

赵广源没有接话，反正书是看不下去了，这些天一直闷在这里，难得有人能说上些话，何况还是个同龄人。

“你会武功吗？”

杨凝脸上骄傲神色一闪而逝，冷哼道：“师傅说我是练武奇才，将来肯定能达到宗师境界。”

赵广源闻言羡慕的喃喃道：“真厉害。”

杨凝眼珠一转，看了看上方的楚夕，又瞧了瞧赵广源，疑惑道：“我看你半点武功都没有，听说平凉侯也是个高手，为什么他不教你？”

赵广源尚未说话，楚夕在上面慢悠悠的开口道：“他不能练。”

赵广源神色一黯，苦涩的点个点头。

杨凝闻言非但没有同情，反倒是开心的拍手道：“好极了，这样你就更比不过赵桓哥哥了，他最厉害了。”

赵广源苦笑一声，没有说话，眼神却是偷偷瞟了眼上方的黑衣少女。

他也万万没想到楚夕竟然一直就呆在这座屋子里，自己却毫无察觉。

难怪那日她说到了宫内自会见到她。

想到这些日子楚夕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他不禁有些窃喜。

但是很快就面色一僵，努力回想起这些日子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糗事。

杨凝对这位皇帝哥哥的最后一点敬畏也全都消失了，大大咧咧的走上前，拿起一个果子道：“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将皇位让给赵桓哥哥好了，省的将来被人赶下去，谁不知道你就是个傀儡，现在这满朝的政务，不都是赵桓哥哥在打理吗，你干嘛还要赖着不走？”

赵广源心思被拉了回来，他猜不透杨凝的心思，只是耐心询问道：“杨老太傅也是这么说的？”

杨凝面色一僵，恶狠狠的说道：“别跟我提那个老东西，若不是他，那能有这么多事！”

她气咻咻的将咬了半口的果子摔在地上。

“若不是这老家伙瞎操心，赵桓哥哥都能顺理成章的登基了，哪能轮得到你？”

赵广源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不由继续道：“不是还有景王吗？”

杨凝眼神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赵煦哥哥和你差不了多少，都是草包一个，怎么和赵桓哥哥争？”

“还有太后呢！”赵广源脸上神情到是没什么变化。

“太后....”杨凝脸上明显闪过一丝畏惧的神色，但很快便恶狠狠的道：“赵桓哥哥自然会安排好一切的。”

赵广源张了张嘴，似乎觉得继续这么说下去也是没有结果，他本就不善言辞，便默默的举起书，不再说话。

静室内终于恢复了本有的清净，楚夕也不再掩盖翻书的声音，一时间屋内三人相处，只剩杨凝在原地坐立不安。

她时不时的看向楚夕，眼神里似乎是在酝酿什么报仇的手段。

整整几个时辰过去了。

天色渐晚，赵广源揉了揉有些疲惫的双眼，看着尚未离去的杨凝有些恍惚，这才发觉屋子里其实不止他一人。

“你该回去了，再晚些，宫门就要关上了。”

赵广源好心的提醒道。

杨凝却是有些扭捏，似乎想说些什么，时不时看向屋外，又瞥了瞥房梁，一脸的焦急纠结之色。

赵广源有些纳闷和好奇，出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杨凝咬着唇，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满脸不情愿的站起身，走到赵广源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道：“杨凝前些日子冲撞了皇帝哥哥，是凝儿的错，还望皇帝哥哥谅解。”

声音呆板木楞，全无歉意，不过到是让赵广源明白了他究竟为何而来。

“是杨老太傅让你来的吧？好了，我不怪你。”

赵广源难得脸上露出笑意。

“早些回去吧，回的晚了，你父母也该担心了。”

还站在原地满脸不高兴的杨凝闻言顿时身子一僵，脸上的表情全都渐渐消失，她盯着赵广源，眼神逐渐变得冷漠。

赵广源不知所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半晌后，杨凝吸了口气，深深的看了赵广源一眼，一声不响的出了门去。

赵广源纳闷的放下书。

“你不该提她父母。”

房梁上的楚夕突然出声。

“为什么？”赵广源抬着头疑惑道。

“她的父母早些年就已经离世了。”

“啊...”赵广源这才明白过来，有些懊恼的抓了抓头。

“而且，这事谁提都行，唯独你不能提。”

“为什么？”

楚夕终于放下书，歪着脑袋看向下方，与赵广源对视，右手取出一个咬了一半的苹果嘎嘣一下，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异色。

“因为他的父母，正是陪着你爹娘出征，一同死在了西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