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罪者 第九十四章：莫道不消魂

将离开楚国之前的所有事情一一安顿完毕，唐休终于得出了空来，回到阁楼暖房里，陪在芮姬的身边，执手互诉衷肠……

“夫君……”

“我在呢！”听着芮姬躺在软塌里半梦半醒的呢喃，唐休面带微笑，眼中写满了疼爱道：“才刚刚二更天呢……夫人再睡一会儿吧！”

“妾身刚刚做了一个梦！”

芮姬睁开了美眸，缓缓从被褥中伸出了柔荑，无比娴熟的放在了唐休的手心上，甜甜嗔道：“梦到您牵着令仪，趁日落的时候走出了牛角关……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令仪？”唐休俯下身，将满布胡茬的嘴唇轻轻贴在了芮姬那尤带体温的手背上，抬眼疑惑道：“令仪是谁？”

“令仪是咱们的孩子，楚国的王姬！”

反手不断摩挲着唐休的侧脸，芮姬饱含憧憬，痴痴道：“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不是儿子吗？”唐休皱起眉来，面色古怪道：“怎么又成了女儿？”

“妾身喜欢女儿！”

“我知道你喜欢女儿！”

苦笑摇头，面对芮姬突如其来的娇憨，唐休不自觉哭笑不得道：“不是有芷兰了嘛……我又从郢都带回了蓁蓁，两个了！”

“妾身如果生了儿子……”

“你在担心姜姒？”

“星棠姐姐说，姜姒善妒！”

“……”

唐休一时语塞，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难怪回到丹阳以后，他发现芮姬比以往要憔悴了不少，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是肚子大了行动不便所造成的……

没想到，问题竟然出在了姜姒的身上。

早先，唐休有吩咐季帘收集过与武安君府有关的情报，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鹿娥姜姒虽然年纪不大，却堪当是女人中的唐休，别说是生性胆小的芮姬了，就连强势到几乎要“牝鸡司晨”的芈后，每每在说起姜姒之时，言语中亦不乏钦佩与……忌惮！

“镐京西山也有一头神虎，是雌的！”芮姬美眸微闪，俏脸兴奋且惊惧道：“当年姜姒从家中偷跑出来，在西山不幸坠崖走失……天子遂派遣蕴尘司全军出动，于望京范围内足足找了七天七夜……就在他们快要绝望了的时候，姜姒骑在一头神虎的背上，出现在镐京城北门口，据说那头神虎高大威猛，几欲无可匹敌，甚至连武安君都不敢轻易下马向它靠近……您说，这样的女人，不可怕吗？”

“谣言不可轻信！”

“这不是谣言！”见唐休一脸不信，芮姬顿时有些急了，连忙提高了音量道：“天子都证实了……说姜姒乃神虎托生……您想想啊，您是盘郢虎，她是西山虎，命中注定会是夫妻，天呐，简直吓死人了！”

“一山不容二虎！”

“盘郢神虎是公的，西山神虎……是母的！”

“……”

“夫君，您说……万一姜姒不喜欢妾身怎么办？”芮姬不由得坐起身来，小脸发白道：“都说她性情暴躁，和您一样，喜欢杀人！”

“我怎么喜欢杀人了？”

唐休虎躯一震，差点没一口气直接给噎死咯，半晌无语道：“瞧你这话说的……”

“……”

眼瞅着芮姬神色惊慌，貌似手足无措，唐休顿时无奈苦笑，赶紧起身将她扶好重新躺回了软塌上，又一边掖好了被褥，一边细声安慰道：“夫人放心，咱们以后不和她生活在一起，各过各的！”

“夫君，是不是妾身拖累您了？”

再次缩回了被窝里头，芮姬拉着唐休的大手，幽幽道：“他们都说妾身是个不祥人，先前……尚未过门就把夫家给克死了……如今嫁给了您，您又……大王怎么就忍心将您……”

“这些事情与夫人无关……我和他们政见不一，受点排挤还不正常？”唐休叹息着，褪鞋坐靠到软塌上，又伸手将芮姬轻轻搂进了怀里，淡淡道：“当年屈大夫不也被流放去了汨罗江吗？沙场不比朝堂，我还是经验不够啊！”

芮姬把脑袋贴在了唐休的心窝，睁大了眼睛失神的望着远处被风缓缓卷起的惟帘，怔怔道：“悔教夫婿觅封侯……”

“别担心，明天我让星棠先送你去上庸，等为夫打完这场仗……便去接你，咱们一起去宁州，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您恨昭姬吗？”

“不恨！”唐休浑身一僵，那颗颤抖的心脏猛地就揪在了一起，继而皱眉道：“她有她自己的选择……成为大楚的王后，是她毕生的梦想！”

“妾身觉得……”转过头来，芮姬用下巴撑在了唐休的胸口，粉面通红，吐气如兰道：“她是有苦衷的！”

“那你怎么没有苦衷？”唐休嗤笑，紧盯着眼前这张美艳无双的俏脸，颇为怜惜道：“若说到亏欠……我更应该把最好的都给你！”

“妾身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牵着唐休的大手伸进被窝轻抚在自己那鼓胀胀的腹部，芮姬小脸发热，十分羞赧道：“我们的孩子……”

“我会……唔……”

骤然抬手轻轻覆上了唐休的大嘴，芮姬含笑摇头，眼带秋波道：“妾身只希望他平平安安，若真是男儿，当个富家翁便好……”

“……”

“芮国已经没了，妾身给不了您任何帮助……将来，您的爵位只能由姜姒的孩子来继承，没了楚国做后援，未来的路或许会很难走，想要在这乱世分一杯羹，您更需要得到她的支持！”

“……”

“不管生男生女，我们只会有这一个孩子，妾身希望他是个女儿……不争不抢，才能好好的活着！”

“到今天才发现……”唐休苦笑，摇头无可奈何道：“夫人远比想象中要聪明得多啊！”

“那是自然！”芮姬歪起头来，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故作娇嗔道：“朕只是懒得用脑子去想，得过且过罢！”

“依夫人之见，我接下来要怎么做？”唐休莞尔，不由得心生欢喜，出声打趣道：“夹缝中求生存可不容易啊！”

“姜姒！”迎着唐休脸上似笑非笑的玩味，芮姬顿时万种风情，颤抖着香肩失声直笑道：“夫君只要多讨好下咱家未来的主母，肉饼子会有的，美酒也会有的！”

“如此，某人不得委屈死了？”

“不会不会！朕知足常乐！”

“哈哈哈哈！”

“咯咯咯……”

是夜，暖阁里传出了声声夫唱妇随的欢笑，迆迆然惊起了三两只飞鸟，在夜空中盘旋了几圈之后，又落回了树梢，嘀嘀咕咕的，恰似在埋怨着被打扰了意犹未尽的美梦。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