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就到这里,后面的事情,人们也都知道了。隆之正被招安做水师都督,镇守南海安宁。钱家日进斗金,富甲一方,表面上没什么交情,但渊源早已深种。自大政东南受荷兰侵袭后,钱金羽当了钱家大家长,也毫不犹豫决心为福建战事投钱,这是一个明知有去无回的善捐,但钱家的儿郎自被教育“下兴亡,匹夫有责”,出不得人丁上前线,钱家出钱也是尽一份力。 “但是为战争捐款,这是大好事,甚至向京师传了捷报后,捐款的人还能授予勋爵呢?那钱家为什么顶着谋大逆的罪名,牵着钱家上下几千口性命,要来犯这个险呢?” 接下来要揭秘的,就是梁文衍这些一直在思忖衡量的问题了。 “因为隆荣焕在福建的兵工厂,被荷兰人炸毁了好几处,一下子断了福建三分之一的兵器和近一半的火炮。这么大的缺口,少一件火器兵器,那对应的就是少一个士兵的一条命啊!隆荣焕无助到曾在一之内派了六匹快马送去京中报信,请求皇帝支援,但人刚出发,即被荷兰人射杀,两次,所以派人送了六道信多吗?这就是战争的真相。” 邱英突然缄默,陷入沉思,但余白杭还在担心,“然后呢?京中收到求助信了吗?” 邱英不想让她多问了,但梁文衍示意邱英别急,他倒是愿意,让余兄弟也听听。 “收到了,皇帝还想了很久,连着三的朝会上,都在讨论要不要为福建拨款调兵运送武器,但是...” “但是怎么?”余白杭自己都没发现,他都激动地离开椅子了。 “余兄弟别激动,这件事,确实是皇帝对福建的亏欠,但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你知道的,西北战事多紧急,拖拖拉拉一直在边境十城流窜着骚扰,派去了百里将军,也派去了岳将军,甚至还有楼家军,但突厥军人马都比我们强壮,还是流窜骚扰性质,就是要跟我们互相消磨。甚至他们游了罗刹国,联合来了一个‘近蒙古夜袭’,距离京中只有一的马程,整个京师,百万人口,彻夜不得安眠。” 邱英侧头,低声向她道,“皇族贵胄,百万人口,你想想如果一起奔涌到街上,都向南城门赶,都挤在南城门要出城避难。我知道你看不惯世间不平事,手下兄弟众多和你一起替行道,可是如果你在那夜的启祥大街上,你能怎么办呢?” 什么都做不了,余白杭什么都做不了。如果他那时出现在摩肩接踵的街边,他也许连五百兄弟都无法一一保全,更何况皇宫,更何况京城,更何况下呢? 老子“治大国如烹鲜”,可烹鲜大不过柴米油盐酱醋茶,治大国,却需要从黑河到腾冲,从山到琉球,大到一场两国交战,到一个村庄一个人,甚至到奉给帝王的一盏茶,都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处处心制衡,非是选之子,不能承受如此社稷重担。 邱英按着她的手,梁师兄都知道她是女孩子了,也不用避讳了,“平民尚且如此,皇家呢?皇上是下之主,可那个时候宫里的太皇太后,太后,所有王爷公主,皇城根下的所有朝廷重臣,都没了主意。皇上也是人,他也慌乱,夜里的灯烛在明纸外混乱一片,句实话,皇上连皇城里的大家长都当不了,更何况他那时也只是弱冠之龄,你叫他先保护京中百姓,还是拨款调兵去遥远的福建呢?” 所以余白杭懂了,“原来是这样,所以钱家才冒着谋大逆的风险,为福建锻造兵器,那钱家确实是一颗红心山河可鉴啊!” 余白杭容易冲动,容易站在她认为正义的这边,可法律既然指定,就是要用来约束的,“但你也知道舆论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我们真的不敢实话实。何况,如果钱家此举是保家卫国,那不就是打了京中的脸吗?” 邱英的,就是梁文衍和罗安臣日思夜想,几次相商的,最后他们做了一个决定:钱家的事,就这样压着,不上报京中,但该罚当然要罚,现在金银山和鹤岛两个兵工厂都关闭了,知情人员也都签了保密契,都赔偿了银子,打发回家了。 “鹤岛的那个公公,什么来由还没搞清楚,他不是钱金羽的人,钱金羽也管控不了他,我们拿了钱金羽的手信去封鹤岛的时候,那个公公已经找不到人了。但是有把剑,还在熔炉中间悬着,我看像是你那把,给拿回来了,一会儿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邱英还真的很担心那把剑,既然被师兄取了回来,那就不用看了。邱英又问道,“这么大的事情,老丞相...知道吗?” 梁文衍向大门看了一眼,又对着邱英郑重点点头,“和大伯谈过,这个处理办法毕竟是瞒过海,如果有一暴露了,那就全是个死路,我不敢,浙东受害的渔民,被钱家雇佣的铁匠守卫,没有人敢出去。所以,大伯,他可以写封书信,寄回京中,凭他的面子,私下跟皇帝提前明,还是会心平气和来权衡的。”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京中补给不足,隆荣焕逼急了,不能拿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的性命都赌上,钱家也是在民族大义面前,正义凛然,为了驱除外侮,是有很多热血男儿舍出自己的性命在所不惜的,可像钱家一样,犯着株连九族的风险,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邱英向师兄施了个坐拜礼,“那就拜托梁老丞相,笔力如刀,为国为民了。” 梁文衍邀邱英相商还有一事,“来龙去脉,就是这样了,但是对钱家的惩罚,除了钱,好像也没有什么了,钱家十座金山,怎么都搬不空,对浙东几条河流海域造成的污染,我已经高高地按三倍赔偿,而且让钱家出人力整治了。可本官虽然管着全浙江的钱口袋,但装这么多钱,干点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