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年,九月末。
季秋之夜,襄阳城外十里,江东的大军在此安下了营寨。
夜空中不时有星星闪烁出耀眼的光,月亮很淡,却有些朦胧的美感。
孙策背负双手,傲立于营门一座岗楼之上,仰望这苍茫夜空。
有多久,没能这样平静的仰望夜空了?
心里一个声音在问自己。
如今,江陵已破,荆南孤立,汉津的文聘也被甘宁捉了来。刘表在外的一切羽翼已经翦除,正是最终的决战之时!
大战在即,孙策心中却是出奇的宁静,像是无波的井水但,也有可能是暴风雨的前兆!
天空中,一颗星星发出耀眼的光华后,飞快的坠落下去。
孙策轻轻一笑,古人说,流星虽然短暂,但却耀眼。而孙策说,流星虽然耀眼,但却短暂。
但他不是侠客,他不必追求那种昙花一现般的浪漫情怀。他只是要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这是冀望,更是责任。
“公瑾以前,我们也曾在一起仰望夜空吧。”孙策轻叹道,“那时候你说,夜空很美,有时候你宁愿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呵,现在,你想要如愿以偿,却把你的担子交到我的肩上你这个混账,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太平清领道》就在襄阳蔡府,我这就去帮你夺回来!”
秋夜的凉风吹起孙策的战袍,猎猎作响。
一道黑影忽然闪现在孙策身后,孙策并没回头,只是低声道:“幼平?怎么了?”
跃上岗楼的周泰也学着孙策那般低声道:“蔡和来到咱们大营了,他说要见你。”
“才和?”陌生的名字,使得孙策一时想不起是谁。
“是蔡家的骨干,被蔡珲作为重点培养对象的人。我本想一剑杀了他,但是后来我觉得,这件事最好还是由主上定夺。”周泰解释道。
孙策神色一冷:“哼,有意思,带我去见他。”
蔡和的额头上正不住的冒着冷汗,他已经用袖子来回擦了十几次了,但汗还是不可抑制的冒了出来。
他站在帅营的正中间,旁边坐在椅子上的顾雍,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两旁边有十二名斧钺卫士。看起来似乎只要一声令下,蔡和就会被乱刃分尸。
蔡和几次想找机会和顾雍答话,顾雍都是轻轻摆摆手:“不急,不急,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你不急我他妈急啊!
蔡和都快哭了,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儿,居然被顾雍拿来当做儿戏一般。
过了许久,终于帅帐外门帘一挑,孙策和周泰先后走了进来。
孙策用眼角扫了一下蔡和,之后在椅子上坐下:“是你想见我?”
蔡和当即明白,此人正是孙策,于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孙将军,将军救救我们吧!”
孙策冷笑:“救你?说说原因。”
“我们不想跟着刘表陪葬啊!”蔡和立刻哭喊道,“那刘表不是人,他已经知道了文聘没有造反,可是却也已经晚了。于是那刘表狗贼就怀疑,是我蔡家在江陵与孙将军达成了协议,这才放孙将军来了襄阳。
现在,他刘表居然要查抄蔡府,将整个蔡家的人满门抄斩。孙将军您说,这样的人,我还值得为他卖命吗?”
“是不值。”孙策点了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两军阵前,末将愿率领麾下归降将军!望孙将军给我等一个活命的机会!”蔡和痛哭流涕的道。
“好,明天你来吧。”出乎蔡和意料,孙策什么都没说,直接就答应了。
蔡和大喜过望,磕头如捣蒜一般:“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够了。”孙策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蔡和又对着在场众人作了个罗圈揖,这才倒退着出了大帐。
刚才一言不发的周泰此时却道:“蔡和,有诈。”
“我当然知道有诈。”孙策低声道,“刘表这也是狗急跳墙了,居然想出这种笨主意来。”
顾雍接话道:“听孙郎这口气,是已经看破了敌人的计策?”
“诈降而已,有什么难的?”孙策冷笑道,“明天他以此为借口,率军冲向我方。若我不加防备,他冲过来之后暴起发难,便可一鼓作气摧我前军。
但是,这如意算盘打的也太响了蔡家不最喜欢玩儿弓箭吗?明天,我就给他来个以箭还箭!”
翌日上午,兵临城下。
江东大军排成的整齐方阵,静肃的排列在襄阳城三里之外,只要孙策一声令下,大规模的攻城战便正式开始。
刘表站在城头上,看着城下这黑压压的一片军阵,也不禁暗自心惊。他襄阳城也只有两万人,剩下的兵力都分别守在荆南,荆南援军要走水路,恐怕赶来要等二十天之后了。
而刘表最担忧的就是,自己能不能守住襄阳城二十天时间。按说两万对两万,自己这边又有城可守,算不上劣势,守备起来应该是游刃有余的,但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隐约的不安呢?
“不能贸然硬攻啊。”刘表轻叹一声,侧目看了看蔡和:“蔡和将军,敌人的阵势已经摆好了,请带着你的人出城吧。”
蔡和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公,对方相信的太轻易了,咱们这计策真的没问题吗?”
“怕什么。越是简单的计策,就越不容易防备!”蔡和道,“怎么,难道你怕了?”
“末将不敢。”蔡和忙道。
城门打开,蔡和一马当先,率众杀了出去。
江东军这边,一看对方城门打开,还以为出来了多少战士,是以人人戒备。但定睛一看,发现居然只有三千人,再仔细看, 这三千人全都是骑兵,而且打的都是蔡家旗号。
城头上刘表高举长剑,大喝道:“众将士,给我冲!杀死孙策逆贼,护我襄阳!”
蔡和嘿然冷笑,大声回应道:“刘表,你就和你的襄阳一起陪葬吧!老子不跟你一起发疯了,兄弟们,那边答应我们投降了,走啊!”
说完,蔡和扯出一面白旗,策马向着孙策军阵冲来,同时大声喊道:“孙策将军,蔡和前来归降!”
有了总将带头,手下的士兵当然是有样学样,跟着蔡和前来投降,此时此刻竟没有一人再听刘表的号令。
刘表一下子慌了:“你们回来,回来!再有归降者斩回来呀!”
可惜,任凭他如何大喊大叫,这时候也没人愿意搭理他。
刘表做出绝望的表情,凄然的望向孙策的军阵,如此一来,必然能加深可信度吧?
但让出乎刘表意料的是,孙策阵中忽然传来一声号令:“弓箭手,准备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