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汉室 第一章 端倪

当床边的闹铃叮铃铃地急促响起来之前，赵明宇整个人尚蜷缩在被窝中。他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同时嘴里含糊不清地支吾着梦话。闹铃响起的一瞬间，他鲤鱼打挺一般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先是睁大着眼睛剧烈地呼吸了几口房间里的空气，然后扭头看了一眼闹钟上的时间：六点半。

“该死，怎么周末那么快就过去了啊。”赵明宇挠着乱糟糟的头发，嘴里咕哝道。

此时他的脑海里还清晰残留着刚才古怪梦境的记忆，梦中他走在悬挂在百米高空的一根钢索上，对面悬崖上有一个模模糊糊看不清的人影。他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敢去看下方。突然钢索剧烈地摇晃起来，好像随时要断裂开来。就在他惊恐万分之际，突然响起的闹铃结束了这一场噩梦。

俗话说梦由心生。赵明宇却对这莫名其妙的梦没有一丝头绪。高空、钢索什么的，和他平日的生活差得太远。但终归只是一场梦，一般也没有人会把它放在心上。

他双手撑在床上，待呼吸慢慢平静，把梦中恐怖的回忆从脑海中赶了出去。然后把被单从身上挪开，拿起搁在床边的衣服穿上，下地走出房间。

客厅里打开着的电视机正放送着六点的早间新闻：“昨天下午一颗价值一千万元的钻石突然从神隐市伊思爱珠宝店的玻璃柜台中不翼而飞，这已经是发生在神隐市的第四起珠宝失窃案件……”

赵明宇的母亲张美玲习惯在一大早开着电视边听新闻边做事。赵明宇对这些新闻毫无兴趣，并且认为电视的声音在大清早的和工地施工时的噪音无异。

正在准备早饭的张美玲听到身后房间门打开的声音，头也不回地说道：“起来了啊。”

“嗯。”赵明宇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今天是二零二五年十一月十日周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上学日清晨。困倦、烦躁、无奈等等一大堆负面情绪通通集中在这个时间段。

赵明宇在卫生间洗漱完，回到客厅的时候，早饭已经准备好端放在桌上了。

又是白粥加煎蛋啊……赵明宇也懒得抱怨什么，坐下吃了起来。

“我先去上班了，你吃完早点去学校。”

忙完早饭的张美玲关掉电视，匆匆地解下了围裙，换上外出的衣服。

“嗯。”赵明宇咽下口中的食物应了一声。

紧接着是大门打开关上以及急促的高跟鞋踏地的声音，他不用去看也知道母亲已经走了。

吃完早饭，赵明宇回房间玩了会儿手机。看看时间不早了，拿了书包和钥匙也离开了家。

虽然已是十一月上旬，但南方的天气的还是十分暖和。外面的阳光十分明媚，鸟儿在枝头鸣叫，花草也依旧焕发着生机。然而多么美丽的风光放在周一的早晨的话都不会让人心情愉快，赵明宇叹了口气，从楼下车库取出自行车，向着学校骑去。

赵明宇所在的神隐市第一中学是市里的重点高中，离家大约三公里远，骑自行车只需一刻钟的工夫。他和往常一样一路上骑得飞快，无关乎时间是否紧迫，他只是享受当周围景物急速掠过身边时，仿佛整个人都脱离了这个无聊世界的快感。

七点二十左右来到了校门口，和平时差不多的时间，赵明宇下了车扶着车走进校门。

现在正是上学的高峰时间，无数一中的学生从他的身边经过，朝着校门涌去。如果有人能飞到天上去，就会看到一条破闸而入的宽阔河流流淌在地面上，甚是壮观。而融入在人海中的赵明宇瞬间成为了谁也不会发现的不起眼的存在。

跟随着人流来到停车场的赵明宇遇到了同班同学的李文博，他向赵明宇打着招呼：“早啊，赵明宇。”

“早。”赵明宇没有多想，非常简单地回了一个字后却又不禁有点担心：毕竟是同班同学，自己的口气是不是太冷淡了？

虽说同处一个班级，他和李文博之间却并不熟。准确来讲他和班上所有人都算不上熟。高二重新分班后，以前高一的同学跟赵明宇同班的一个也没有，这让他一直感到极为郁闷。而班上其他人却似乎都不存在他这个困扰，曾经一个班的同学很容易就成为了新班级里的好友。也因此班里的团体划分相当明确，让本就性格孤僻的赵明宇对如何融入这些早已成形的陌生集体更加感到束手无策，以至于升入高二两个多月了还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李文博戴着一副细边框的黑框眼镜，长得有几分帅气的脸上没有露出不高兴的样子，他把自行车上好锁，走过来拍了下赵明宇的肩膀，说：“我听说你喜欢玩《月光战记》？”

赵明宇对他的这个略显亲密的动作感到有点意外。李文博不仅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同时学习成绩也是顶尖的。尽管高一和他不同班，却能次次在月考成绩榜单的年级前三里看到他的名字，可以说是久仰大名了。而赵明宇则一直是班级里的中游水平，升入高二以来也没什么进展。高中的同学友谊往往是通过成绩来划分的，不是一个级别的很难玩到一起，所以赵明宇也从来没有尝试过主动向他搭话。

“咦？你怎么知道？”他惊奇地问道。

“我听别人说的。太好了，我之前还以为班上没有人喜欢玩这个游戏呢，总算找到同伴了。”李文博显得十分高兴。

《月光战记》是赵明宇高一有段时期很着迷的一款网络游戏，不过他早就不在玩了。但他并没有说破，而是装作依旧沉迷的样子跟李文博聊起了这款游戏——他有些意外像李文博这样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竟也会有时间玩电脑游戏。

走出停车场后，两人又就游戏聊了几句，然后李文博看见前面其他班的熟人，兴冲冲跑上前走在了一起。虽说他没打声招呼就把赵明宇独自抛在了后面，赵明宇却也没有在意。他心想倒不如说这样才算正常。

来到教室的时候赵明宇发现班上的人已经来了大半，大家正抓紧着班主任还没还没来的这段时间开启群魔乱舞模式，整个教室被各种杂音所笼罩。他心想这真就应了班主任喜欢挂在嘴上那句比喻——跟个菜市场似的。

“喂喂，你昨晚看了新出的《恋爱魔法》没？”

“看了看了！哇～男主真是帅炸了！”

“是啊是啊！最后他看向女主的那个眼神简直要把我融化了……”

——一脸花痴地激动讨论着偶像剧的女生二人组。

“快快快！作业借我抄一下，没时间了！”

“白痴，我也没写，在找别人要呢。”

“喂——有谁写了数学作业？求抄一个！”

——抄作业永远是大清早一道美好的风景线。

“你小子刚才干吗拿书砸我？”

“不小心扔到而已。”

“不小心？我看你是故意的吧，找打吗？”

——一大早就火气冲天的不良少年们。

赵明宇早就练就了把这些声音当作提神醒脑的背景音来使用的能力。多亏着他们充沛的活力，他才能不在坐到座位上的一瞬间就趴下睡着。

旁边的座位暂时没有人，看来同桌的方天健今天又要迟到了。这货一周五天里有四天都是迟到的，赵明宇早见怪不怪。但想到他日常被班主任训斥的场景，赵明宇心中还是提前为他默哀了一秒。

赵明宇从书包里找出几本习题册，随手扔给了第一排收作业的女生，然后拿出早读课要使用的语文书，把它平摊在桌子上开始认真地——嗯——在上面画画。

这是他在教室里集中精神的有效手段之一，通过对书中插图的人物风景图案的涂涂抹抹，能让他获得亵渎神圣课本的快感。

他埋头画了大概两分钟，正画得起劲的时候，教室里突然传来一道盖过所有其他说话声音的大声呼喊：

“来了！来了！”

坐在第一排走廊边靠窗座位、专职通风报信的宋书齐急急忙忙地对着整个教室大叫一声，紧接着像只受到惊吓的鼹鼠一样飞速地把头从窗口缩回了教室里。

他的话音落下不到一秒，刚刚还人声鼎沸的教室就神奇地瞬间安静了下来。抄作业的男生们也纷纷手忙脚乱地把作案工具塞到抽屉里。就连赵明宇也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笔，急忙捧起书本，装作一副在认真朗读的模样。

十几秒钟之后，伴随着清晰的皮鞋落地声走进来的是班主任李宏成。他一脸严肃地在教室里来回踱步，两只眼睛像是放射激光一样地四处来回扫射，让对上他眼神的学生纷纷噤声。

赵明宇过去也遇到过不少严厉的班主任，但眼前这一位和之前的相比完全不是级别，他的眼神就像是真的要杀了学生一样的恐怖，训斥学生的时候更是毫不留情。开学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班上就有个女生被他生生骂哭了，令赵明宇印象深刻。

班主任负责教他们语文，年纪大概在四五十的样子，头发打理得很整齐，上身常年是一件黑色和一件深蓝色的外套换着穿，赵明宇经常通过他当天穿的是哪一件来判断他的心情。据他的推测，如果是和今天一样的黑色的话代表他这一天心情一般，如果是深蓝色的则稍微好一点。当然这种推测其实没有多大意义，因为两者的区别只在于他训斥学生的时间长短而已，想要他从一开始就宽宏大量那是痴心妄想。

拥有这样的班主任，赵明宇自然从来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只能像现在这样继续装模作样。

早读的二十分钟绝对是这世界上最催眠的时间。赵明宇机械式地朗读课文，好几次读着读着要睡着了。期间只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的同桌方天健低头挨了班主任一顿骂后进教室坐在了他的身边。

就在赵明宇觉得自己快撑不住的时候，及时到来的下课铃声又给他稍微提了点精神。不过还不是松懈的时候，因为紧接着就是正式的第一节课。

第一节课也依旧让赵明宇昏昏欲睡，尤其刚好是他最讨厌的数学课。上课之后没过多久，数学老师口中吐露出来的数字就都仿佛成了催眠的音符一般，完全无法转化为有效的知识灌入他的脑海中。

虽说赵明宇早上的精神向来不佳，但像今天这么严重的状况也不多见。他只能把这归咎于昨晚的噩梦。

直到第一节课快结束的时候，他才成功驱赶了大半的睡意，恢复了些精神。可就在他竖起耳朵，准备接受老师的教导之时，下课铃又响了。一节课就这么没了。

当然赵明宇是一点不会觉得遗憾的，他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享受起悠闲的下课时光。

此时班里终于又恢复了大清早时候的热闹劲，稍有不同的是坐在教室里聊天的大多是女生。男生大都是闲不住的，铃声一响就冲到了外面。赵明宇的同桌方天健也属于此类，而且他还比较古怪，整天神神秘秘的，除了上课时间别想找着他人，说话的方式也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赵明宇总感觉和他不大聊得来。

侧身用手撑着脑袋的赵明宇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的交谈，有聊热门游戏的，有聊偶像明星的，也有学校里的八卦话题……他突然感觉吵闹声中缺少了什么，直起身子来环顾一圈四周，又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发现了和平日不一样的地方。

他若无其事地扭头去问坐在后面的短发女生钟庭芳：“黄依依今天怎么没来，生病了吗？”

仔细一想，教室里原来缺了一个人。那个往日里聊得最起劲的女生黄依依竟然不在，她的座位是空着的。不是刚好去上厕所了之类的，赵明宇印象中自己早上来了以后就从没见过她。只不过他最初只是感觉班里的热闹劲少了几分，后来一直忙于和睡魔做斗争也就没怎么在意，如今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本来赵明宇并不是很关心班上同学的状况，况且他和黄依依没有多少交情，所以只是略微感到好奇而已。没记错的话从早上到现在，班主任包括第一节课的数学老师都没有提到她是怎么回事，其他同学也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好像早就知道了其中的缘由，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

他心里没有多当回事，然而等了两三秒后，钟庭芳的回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黄依依？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