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资助几个读书人,何至于弄得跟见不得人似的?”
茹蕙自四爷怀里抱过儿子放在榻上,一边服侍着他换衣洗脸,一边嘲笑男人杯弓蛇影。贰伍捌中文
同样靠在椅子上摸着圆肚肚的弘曜摆着与他阿玛一模一样的满足表情,眼皮一下一下往下垂,一幅吃饱就想睡的模样,就差学小猪哼哼两声了。
知道儿子的德性,茹蕙不得不拿出一只玉磬,轻敲着唤醒儿子眼见就要被睡神带走的精神头,开始给他唱儿歌。
没错,这屁孩子事儿忒多,吃完饭不给唱儿歌,他能立马睡给你看。
“爱我你就亲亲我”小屁孩子眼睛甑亮地窝在他阿玛怀里。
“爱我你就夸夸我”。挂在四爷脖子上的小屁孩子扑棱着黑亮亮的小眼神儿卖萌。
“爱我你就抱抱我”四爷紧紧抿着唇意图抵抗。
“爱我你就陪陪我”黑亮亮的小眼神儿里开始出现湿气。
“爱我你就亲亲我”顶不住儿子期盼的小眼神儿,四爷勉为其难低头在儿子脸上蹭了一下。
“爱我你就夸夸我……”叭叽,小屁孩子顶着大大的笑容在他阿玛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爱我你就抱抱我,如果真的爱我,就陪陪陪陪陪陪我,如果真的爱我,就亲亲亲亲亲亲我,如果真的爱我,就夸夸夸夸夸夸我……”四爷嫌弃地看着笑得一脸傻气的儿子跟着他额娘唱甜得让人发齁、酸得让人掉牙的儿歌。
四爷坚决地不会承认,在风霜雨雪中被伤得、冷得发硬的心,在这个小院里慢慢变软;疲惫灵魂中的尖锐、苦痛与迷惘,在妻儿的欢歌笑语里被一点点熨平,在这里,他不需要背上盔甲,他可以放下一切算计畴谋,安心休憩,在这里,他能得到力量,供他下一次出门时扛起全幅武装,面对外界明暗刀枪……
看着与儿子一起倒在榻上睡得昏天暗地的四爷,茹蕙轻轻挥退了房内侍候的下人,亲自拿了薄被搭在他们身上,自己则坐在卧榻旁的绣墩上,一针针缝制护膝,北方的冬天来得早,现在开始做护膝,等她做好的时候,屋里的两个大小男人就能用上了。
……
九月丁酉,皇帝废皇太子胤礽,颁示天下。
冬十月甲辰,削贝勒胤禩爵。
十一月癸酉朔,削直郡王胤禔爵,幽之。
丙戌,召集廷臣议建储贰,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及诸大臣以皇八子胤禩请,上不可。
戊子,释废太子胤礽。
庚子,复胤禩贝勒。
……
短短三个月时间,京中官场被飓风一般的风暴卷动,他们或主动投入风暴或被动卷入,经历着种种狂风暴雨、雷电、冰雹,欲取利者,空手而归,欲取义者,义亦无存,飓风,摧毁了一部分人的一生,另一部分人,战战兢兢等待着飓风的停息,承受着飓风带来的风雪的吹打冰冻。
三个月,四爷仅仅回过后院两次,其余时间,全都花在了前院的书房中。
因为早得了四爷的吩咐,乌喇那拉氏下了狠手,杖毙了两个不安份的奴才,后院里一时为之一肃,所有人全都窝在自己的院子里,轻易不敢出门。
吃过腊八粥、扫过尘、祀灶……皇帝封宝……十二月过去,该过年了。
除夕一早天还亮,茹蕙抱着裹得像颗球一样的弘曜,坐着马车,与李氏一起跟着福晋进了紫禁城。
紫禁城冷硬的石板路上的雪早已被宫女太监打扫干净,四贝勒府的女人孩子们被众下人簇拥着,准备去往永和宫。
“呦,四嫂倒比我们走得还快。”
带着爽朗笑声的女声自众人身后传至,走在众人前方的乌喇那拉氏轻轻叹了一口气,停下了脚步。
转身,看着那披着大红白貂毛斗篷,快步走来笑得一脸张扬的女子,四福晋笑容平和:“八弟妹也不慢。”
八福晋郭络罗氏走到四福晋身边,目光一扫,落在了四福晋身后的两个女人四个孩子身上,她的眼中一丝伤痛飞快闪过,只留下满满的志得意满:“唉,不能和四嫂相比,你们府里的孩子都大了,我们府里这两个可都还吃着奶呢,有一点不自在,就能张开了嘴闹腾,现在我才知道,带着孩子出门,到底有多麻烦,小袍子小鞋子也不罢了,唉哟,连小便桶、小奶碗也不能漏,这不,就比你们慢了一步不是。”
爽脆利落的笑谑,八福晋的目光便落在了如同观音座前灵童一般玉雪可爱的弘曜脸上。
“这是弘曜吧。”八福晋身边的人排开拦在八福晋路上的李氏,李氏敢怒不敢言,只咬牙拉紧了女儿的手。
走到茹蕙跟前,八福晋看都没看茹蕙一眼,而是径直弯下腰,双眼发亮看着拉着茹蕙的手张嘴打着呵欠的弘曜:“好久没见着,弘曜还记得我吗?”
弘曜困难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八福晋,扬着脸便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弘曜请八婶安,八婶过年好。”
“唉呀。”八福晋惊喜地叫出了声儿:“弘曜还记得八婶啊。”
说着,八福晋便伸出了手,意欲将弘曜抱走。
茹蕙眯了眯眼,身体往下一蹲,便挡住了八福晋的手,她似乎完全没发现脸色一僵后变得极其难看的八福晋,只是含笑问弘曜:“弘曜,过年了,见着长辈应该怎么做啊?”
弘曜想了想,自额娘手里抽出手,端端正正在八福晋跟前站好,一脚向前迈出,一手扎下打了个千儿:“弘曜请八婶安,恭祝八婶儿新年吉祥,万事顺意。”
包得像颗球一样,长得也像一颗雪球的孩子,一脸严肃学着大人打千儿的小模样儿,不仅八福晋看得恨不能马上将孩子抱走,便是不远处走来的九阿哥福晋董鄂氏也恨不能将他看进眼睛里去。
“四嫂,八嫂,你们都在这儿呢。”董鄂氏目光一动,狠狠刮了再次将弘曜的小手握在掌中,站起身来的茹蕙一眼,因为这个女人,他们府里这些年从来就没挺直过腰。
茹蕙垂目站在四福晋身后,不言不动不看不闻,似乎身前的郭络罗氏与不远处使眼刀子戳她的董鄂氏都是空气一般。
没错,这些年,不得已见着这两个女人,她一直都是样一幅木头像,既知以后必然是敌人,她也懒得将心力花在与她们虚以委蛇上。
八福晋冷冷扫了一眼茹蕙,哼了一声,霍然转身:“走了,这大冷的天,再站一会儿,都快变木头桩子了。”
风卷动着八福晋的斗篷,扫向弘曜的脸,斗篷的袍角上,有凌利的金光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