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年少成名的卫殇被秦人比作了九州第二位薛灼,除了不善武技,卫殇在治政牧民方面所显露出来的才华,与刚下山时候的薛灼相比,亦丝毫不逞多让。
他和薛灼唯一的不同,就是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战争……
当然,即使没吃过猪肉,谁还没见过猪走路呢!卫殇熟读春秋,哪能不知道战争真正的样子?
那绝对不是如今他所面对的这样:乞鹿军于一望无垠的原野上架着数之不清的投石机,在各部传令兵此起彼伏的扬声呐喊之下,不断的,朝着南郡城所在的方向扔大粪!
这不是战争,是侮辱!是天杀的唐敬之,对自己母族同胞的人格所进行的……可谓丧心病狂的侮辱!
卫殇阴着脸,被亲兵拱卫着偷偷躲在城楼的最高处,并全副武装,还尼玛有人给他撑着一把硕大无比的纸伞。
千年以降,史书上并没有记载过有人会在两军交战之时被那种很硬很硬的隔夜粪便给活活砸死,然而今日却破例了,卫殇正肝胆俱裂的望着好大一坨黑色的硬屎突然从天而降,跟个暗器似的用力捅在了他身边的某个亲兵的脑门上……
“唐休……”
卫殇莫名其妙的觉得很好笑,但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只能咬牙切齿的纵声破口大骂道:“我曰你个仙人板板!”
“这公子休,简直太无耻了!”
“这是人干的事吗?”
“大王素来对他宠爱有加,他……可谓猪狗不如啊!”
“是啊是啊,云裳公主泉下有知,若看到他儿子犯下如此骇人听闻的禽兽行径,非得再气死一次不可!”
“天呐,呕……臭死了!”
“哇呕……”
“……”
“他哪里来的这么多夜香?”接过了侍从递来的湿巾,卫殇赶紧捂住了鼻子,愤愤道:“没完没了了是吧!”
“主公,前几日丹阳军夺了我军的汉水甬道……呃,城中的夜香基本上都是走那边运出去的……”
“……”
“敢情……这是物归原主咯?”
“……”
正待那南郡城头上君臣相顾火冒三丈的时候,臭烘烘的投石车后面,马三绑着鼻塞,笑得格外猖狂道:“某真是一个天才!哈哈哈哈!”
“对啊,马天才,你这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呀!”
百无聊赖的靠坐在指挥战车上,羊舌甲足足在鼻尖绑上了四五层布带,听着耳边不断回荡起的作呕声,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没瞧见咱家麦大将军就差都没把肠子给吐出来了?你且悠着点儿吧,保不齐等他回过劲来,攻城之前先把你给撸了!”
“你懂个蛋呐,此乃兵者,诡道也!”马三左顾右盼,仔细不见麦奘的身影,顿时就松了口气,连忙反驳道:“卫殇的檄文你看了吗?主公都被他说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畜牲……哼,所谓以牙还牙,今儿这只是开胃,晚些时候,老子再上点硬菜,撑死他!”
“……”
“马将军!”杵在一旁神情茫然的李谦闻言回过神来,抽抽着嘴角于马上转头朝马三抱拳苦笑道:“羊舌将军的顾虑不是没道理的……您看,麦将军和薛将军几乎都恶心得站不起来了,万一他卫殇斗胆出城来攻,那该如何是好呀!”
“李大人且放心吧!”为了不给唐休添乱,马三并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当众拂了李谦的颜面,反而十分亲切的拱手含笑道:“某家主公说了,卫殇为人谨慎,又不善兵事……我军十余万众明晃晃的摆在这里,他不会轻易涉险的!”
“报!”
正谈笑间,有军士捂着鼻子打马跑到了三人眼前,单膝跪地道:“禀马将军,咱们的金汁快用完了!”
“能不能自己拉点儿?”
“……”
“赶紧的!”趁着李谦和羊舌甲闻声几欲晕厥的档口,马三横刀立马,昂首大喝道:“吩咐下去,让大家都拉一点,再扔两波!”
“喏!”
军士领了马三的命令,返身骑回了马上,朝远处边跑边放声呼喊道:“马将军说了,金汁不够,咱们自己拉……凑足最后两波!”
接下来又是一番令人不忍直视的场面,鸣金收兵之后,马三兴致昂扬的下令班师回营,甫一回到驻处,他便拉着羊舌甲邀功似的向着唐休所在的帅帐飞奔而去。
“主公,大喜呀!”
“呕……”从竹简上收回了目光,唐休陡然闻到了一股格外酸爽的味道,随即面色大变,满含惊惧的从地上爬起身来,连连后撤道:“你们什么情况?该死的,离我远一点儿!”
“……”
待羊舌甲顿在原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的娓娓道来,唐休顿时哭笑不得,无奈道:“两军对垒,硬是被你们玩成了泼皮斗殴……这算个什么事嘛!”
“马三说……您同意的!”
“我同意他任意发挥,哪曾想……”
瞅着马三那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唐休忍不住莞尔,苦笑道:“这下,卫殇估计得恨死我!”
“他发出那封檄文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结局!”
马三不以为意,兀自沾沾自喜道:“主公,某将决定了,明儿给他们扔石头!”
“……”
“主公,还是不要对秦军逼迫太甚了吧……”羊舌甲倒是个稳重谨慎的性子,见唐休皱眉沉吟不语,便抱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道:“不如适当的进行派几营将士上前探探,以免舆论对您不利呀!”
“麦奘呢?”唐休心中有了谋划,当即便开口吩咐道:“明日扔完石头,你们先别急着离开……让他领乞鹿军一万人绕到汉水以西尝试进攻一下……待四野喊杀声起,主力一并跟上!”
“喏!”
“要尽快安排斥候入城找到卫殇的粮仓所在!”唐休于远处来回踱步,偶尔还抬手捂住了鼻子,时不时干呕道:“呕……还需加强人手,特别关注咸阳方面的动向,一旦发现他们有出兵的迹象,大军立刻撤到商於!”
“何不退到汉中……”
“不行,那样会孤军深入,后勤跟不上的……上次在长平的教训还不够吗?”唐休压低了声音,强忍着恶心迈步走到了羊舌甲和马三的身边,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们能赶在上元节前拿下南郡……至开春,留守上庸的五万丹阳军便会奉命前来与吾等挥师,届时,再取汉中不迟!”
“……”
“放心,秦国没有你们想象中那般不堪一击……看着吧,接下来,多的是恶战!”
唐休神情晦涩,不无复杂道:“他们只是念着旧情,不想跟我计较罢了!”
“主公的意思是……秦王并不想太过针对您?”
“说不好!”
顺势走出了帅帐,唐休呼吸着无比新鲜的空气,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汉中……也许就是他送给我的……及冠之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