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医化三十年 第110章 （八十六）

&nb蒂娜静静的看着她，唇边浮起一个淡淡的苦笑，“我不能丢下天竺不管。”

&nb闻言白如风有些慌了，“你不跟我走,你会后悔的！”她捏紧拳头，“你必须跟我走，因为……”

&nb因为……她咬咬牙，因为什么才好呢？什么东西才可留住她呢？她急得汗如雨下，花妖的声音却恰逢其时的在她脑子里响起。

&nb笨蛋！换骨丹！用换骨丹去和中原皇帝提休战条件。

&nb不错，换骨丹，还有换骨丹，她几乎忘了自己有这个东西了。

&nb于是她手忙脚乱的把一个乌木盒子掏出来，“因为我有它！”

&nb蒂娜脸色煞白，不可思议的看看白如风又看看盒子，神色复杂。

&nb“你如果想拿回换骨丹，便跟我走。”

&nb换骨丹三个字便如平地惊雷,把在场所有人都生生震住，好半天才爆发出一阵惊人的感叹，如果说换骨丹只是一个传说，那么在场所有人便是传说的见证者。

&nb但是从纱幔之后传出一个不可违抗的命令，一字一字压过沸腾的人声。

&nb“杀了这女妖。”

&nb一声令下，四周蹿出十余个人影把白如风围在其中。

&nb白如风突然举起自己手中的盒子大声道：“谁敢动手，我就吃了它！”

&nb纱曼之后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许久之后才说道：“退下。”

&nb于是圣台正中，只剩白如风和蒂娜二人了。

&nb“妖道……”白如风凝视着蒂娜，用几近哀求的语气说道：“你跟我走，我就把它还给你好不好？”

&nb“跟我走吧……”

&nb蒂娜哪里经得住白如风的婉转哀求，她咬牙叹气，好像做了人生中最沉重的决定，“好，我跟你走。”

&nb话音一落，众人一片哗然。

&nb天竺的堂堂国师就在重要的盛典之日,放弃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责任，在众目睽睽之下跟随一个病得要死的女妖走了。而当时国王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他竟然没出声阻止，就这样无声默许，或许他也希望他的国师能把换骨丹带回来的吧。

&nb花妖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惆怅，分不清到底是喜是悲，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上二人，然后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跟上雪峰，若不是白如风重伤在身，他哪里还有机会能跟上。

&nb山顶之上白雪皑皑，花妖静静的躲在一丛梅花之中看着二人。

&nb“这个还给你。”

&nb白如风把乌木盒子隔空抛给蒂娜，蒂娜却不伸手去接，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盒子跌落在雪中——她来，并不是因为换骨丹。

&nb“我根本没有打开过这盒子，我才不关心换骨丹长什么样，我只是……”她咬咬牙，眼眶变得通红，“我以为我带走它,你就会追遍千山万水寻找它……顺便找到我……”

&nb尽管她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情绪了，但还是难以自抑的委屈伤心。

&nb蒂娜深深震动,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人——想不到那个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小丫头竟然也会有如此卑微的时候。

&nb长时间的奔跑让白如风体力耗尽，再加上激烈的打斗使她本就不多的时间又加速缩水，她只觉身子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疲惫乏力，于是说完这句话后她便靠着块巨石，慢慢喘息。

&nb“妖道你不要去死，活下去才有无限可能，所以你看我……”白如风苦笑，“我都这样了，还在努力活着。”

&nb白如风的元神在渐渐暗淡，这预示着她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nb蒂娜见过太多妖怪死亡，然而只有这一次切实的感受到了痛彻心扉，只是她除了能静静的看着白如风，唯有沉默以对。

&nb在死亡面前，多么的无奈无助。

&nb今天白如风的出现带给她太多惊喜,白如风的话又带给她太多震撼。细细回味着这句话,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心酸甜苦辣。

&nb因为只有活着她们才有再见面的机会,所以不能死,所以白如风才拖着病体残喘至今。

&nb可是……

&nb蒂娜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眸平静得像是看透了世态的沧桑，她的声音也一下子变得遥远飘渺。

&nb“可是，我是天竺的国师。”

&nb多年以前，她负师命远游终中原，与白如风不期而遇，她以为白如风会像其他女妖一样没有区别，毕竟她生命里曾经出现过太多形形□□的女妖，所以这一次她理所当然的把它当成一段普普通通的艳遇。

&nb她们萍水相逢，结伴而行，最后潇洒散场，不在彼此生命中留下半点痕迹。

&nb可直到回到天竺，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事态的发展超出了她自己的想像，白如风没有像预期一样消失，反而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在她生命里刻下浓重一彩了，她会在不经意见想起她，会渴望想见她，她不能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了。

&nb她任何细微的变化都没能逃过师父的眼睛，很快便东窗事发，师父十分震怒，她不能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徒弟居然对了个女妖产生不应该的情愫,于是命她再赴中原,亲手杀了那个女妖。

&nb蒂娜当然不肯，却又不敢公然违抗师命，于是,她自断了四肢筋脉甘愿成为一个废人。

&nb结果显而易见，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气死了年迈的师父，最后逼不得已继承师命成了天竺国师并签下生死契约——至死不得踏出佛窟,一生一世守护天竺，有违誓言，否则必遭天谴！

&nb本来她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样过了，可是她却敏锐的发现了一线生机。

&nb中原突然要发兵攻打天竺，这或许就是她能提早出佛窟的一个机会。于是她承书君王,自动请缨，愿以身献祭,用一生功德换得天竺百年安康,也只有这样,在献祭那天才能踏出佛窟,才能有机会见得白如风一面。

&nb虽然她清楚见面的机会渺茫,却固执的以芦絮寄相思,托它们把如风带来。即便很可能希望落空，但她还是兴致勃勃计划着，弹尽竭虑的完善每一个环节。

&nb蒂娜再度叹息,“丫头很高兴能再看见你，可是我是天竺的国师呀……从接过这担子开始,我便没有自私的权利了，我不能眼看战争爆发毁了这个国家。”

&nb“所以,你一定要把换骨丹拿回去。”白如风打断她说道：“用换骨丹做交换条件，把它交给中原皇帝来换取天竺的和平！”

&nb“换骨丹么……”蒂娜默然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乌木盒子，淡淡说道：“换骨丹是当世珍宝,凡人吃了可以长生不老,妖怪吃了可以提升千年修为。”然后她盯着白如风的眼睛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不要”

&nb“你吃了不但可以活下去还可以成为叱咤风云的大妖怪，你又为什么宁愿选择死也不想办法活下去？你明明是可以活下去的呀。”

&nb“因为……”白如风轻轻一叹，眼中蕴着一团浓郁的色彩,她用无比温柔无比依恋的语气说道:“因为它承载了我所有的相思,我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我因它和你相识,它给我带来这么多的美好,我怎么舍得吃掉它”

&nb白如风的话柔软得像根羽毛，但恰恰是这跟羽毛，压塌了蒂娜内心坚固的碉堡。

&nb她想了很多白如风不吃换骨丹的原因，却唯独没想到这个原因……

&nb原来竟然会是因为自己！

&nb她终于忍不住脱口问出，“如风,你恨我吗我把唯一一粒救命给了小棠，你恨我吗？”

&nb白如风愣了愣,好似没想到蒂娜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这个话题一直以来都是她们心照不宣的禁忌。

&nb她脸色白了又白还是实话实说，“恨,当然恨。”

&nb怎么可能不恨，当她最害怕最无助时蒂娜选择的是安慰花妖而不是她，她当时是多么的想活下去，可是蒂娜却当着她的面，把这个机会送给了花妖，她从来都没有那样绝望过。

&nb白如风垂下眼帘，又轻轻道：“本该是恨你的，可是……见到小棠之后我好像又突然不恨你了。”

&nb天色很暗，月光也不怎么明亮，白如风觉得疲惫不堪，她顺着石块缓缓坐下去，石块之上被她靠过的地方血迹斑驳，触目惊心。

&nb“如风……你……”

&nb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当死亡快要来临时蒂娜发现她不可能像想象中那样淡然处之。

&nb“如风你不要说了！”

&nb蒂娜抓着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我知道你在恨我什么，小棠救了我,我不忍心看他死,但是——”她顿了顿，突然把她抱得更紧，“我却可以陪你一起死!”

&nb原来蒂娜当年不救她是想和自己一起死呀！

&nb同生共死，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了。

&nb白如风眼圈一红,眼泪无声的划过脸颊,惊得蒂娜手忙脚乱的为她拭泪,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个倔强的丫头哭泣,竟是叫人这样心碎。

&nb“别哭,别哭,你不会死,你把换骨丹吃下去,你说的,活着才能有无限可能,你必须吃下去。”

&nb白如风却拼命摇头,“不吃,我不要永远当妖怪。”

&nb蒂娜心里一惊,是啊,她和白如风之间最不可逾越的距离便不是她是妖女,自己是天竺国师,而是她是妖,可自己偏偏是人呀!

&nb如果自己也是妖,那就好了。

&nb第一次她这么痛恨自己生为成人，而不是妖。

&nb白如风也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只大手在阻止我靠近你,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明白,原来我是妖,你是人呀……”

&nb很早之前仙人洞中的薛宝犀还有那个叫聂小倩的女鬼都说过，人妖相恋时不会有好下场的！

&nb“丫头你不要再说了！”

&nb蒂娜紧紧抱着她，手上温热一片，而致命的伤口竟然是当年黑山老妖伤白如风的那个老伤口。

&nb仿佛如宿命一般，昔日那个致命的伤口会在今日再度裂开！

&nb从伤口里涓涓流出的鲜血再加速这蒂娜的崩溃，不断的提醒她白如风的死都是因为自己！

&nb白如风的眼神开始涣散，她无力地低喃：“妖道，我这辈子修为不够，下辈子可能没法投生成人，也许会变成一棵树一只鸟，可是我不怕，总有一世我可以投生成人的，你等我好不好？”

&nb“好，我答应你，生生世世我都等你。”

&nb蒂娜喉间哽咽,废了好大的力才把这句话说出。

&nb似乎得到了承诺，白如风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nb雪一直下，就犹如多年前她们决裂的那个晚上。

&nb最开始时蒂娜是悲痛的，可是直到白如风真正死去后她的内心又突然平静下来，她用最温柔的方式替白如风超度,又把她自己积累的毕生功德全部回向给白如风，这样白如风此生功德已满，下一辈子便够资格转生为人，说不定还可以投生帝王将相家，生来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nb“对不起，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

&nb最后她耗尽全身的灵力封印了换骨丹。

&nb蒂娜觉得这是她一生中做得最正确又最心酸的两个决定。

&nb换骨丹是人间至宝,也是世间祸水,而她却不忍心销毁它,因为它承载了太多人的相思。所以她用灵力封印了它,等到新的有缘人来发现它。

&nb等做完这两件事之后她才惊觉，她居然做出了生命中最任性的两个决定——她居然那么任性的抛弃了天竺的子民，抛弃了自己身为国师的职责。然而她已经无心再思考会有怎样的惩罚等着她，她只知道她这辈子从没有这样轻松过。

&nb可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是，她此时所做的一切让她今生以及多生,一误而成百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