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阙 第两百六十四章 董博士

2088年9月10日，九江行省，临安城。

今天的临安显得异常阴暗，窗外的大雨连绵不止，已经下了好几天，智能化的城市下水道将天空的“眼泪”一口气吞进肚子里，汇合上千家万户排出的肮脏与龌龊，重归到大地母亲的怀抱。

“董小姐”捧着一个细长的玻璃瓶坐在店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大多面色匆匆，神情焦虑，腿脚散乱地踩在路边的水坑里，飞溅的水珠打在纳米级别的灰白色雨衣上，渐渐分解成更加细密的水滴，最终，再还原成本来的模样。

“董小姐”的名字是一个客人给的，一个是因为女孩确实姓董，另一个原因就是，客人觉得她嘴角向下的样子，像极了那场多年未见的雪。

后来，叫她这个外号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母亲平时事务繁忙，也没空去管这件事，再说小女孩自己对这个外号也不反感，于是就这么一直称呼了下去。

大雨中的所有人都是一个样子，在这样的雨季表现得尤为明显，“董小姐”想起母亲讲过的一个故事，说在很久以前，灰白色的纳米雨衣尚未普及的时候，人们都是用一种叫雨伞的东西来遮蔽从天而降的水珠。它有很多不同的样式和色彩，从高处往下看，就像城市中盛开的一簇簇鲜花，沉闷的雨天也因此有了鲜活明亮的元素。

朋友，恋人，夫妻，相互之间共撑一把美丽的小伞，虽然时不时会被随风飘散的雨滴打湿了衣衫，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也在伞的作用下变得越发紧密与贴合。

远不像现在这样，虽然更好地遮蔽了雨水，人与人之间却因这薄薄的一层材料而有了看不见的距离。

雨季也再没了一丝鲜活的气息，只剩下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大地，和行色匆匆的，灰蒙蒙的行人。

“安安，你怎么又坐在外面了？今天的雨很冷的，看你头发都打湿了！快进去，妈妈拿毛巾来给你擦擦。”外出购物的母亲姗姗来迟，两只手提满了食物和生活用品，脖子上还挂着一盒廉价的化妆品，是路边一个推销的大妈强塞给她的，说是开店惊喜，见者有份。

年轻的妈妈从屋子里取出一条洁白的毛巾罩在女儿的头上，一遍又一遍地揉搓着女儿的头发，“董小姐”像是刚洗完澡的小狗，不停地摇晃着圆圆的脑袋，想要甩干净头上残余的水珠。

“安安，刚刚有客人来过吗？”母亲把沾湿的毛巾随意地挂在卧室的门边，打算晚上再把它和女儿的衣服一起处理。

母女两人住在一间小巧的咖啡馆里，这里的“小巧”说的是实话，几张五颜六色的沙发和古旧的书桌，两个摆满了各种杂书的书架，便是这间咖啡馆的全部。

如果说它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那就是老板娘纯熟的手艺，和天晴时洒落在咖啡馆中央的那抹柔和的阳光了。

可惜现在正是临安的雨季，太阳早已因为风伯雨师而收敛了自己的痕迹，所以连着好几天都没几个客人，店里的流水自然也十分惨淡。

好在精明能干的老板娘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这个地方开店，气候不过是影响最小的不利因素，只需要耐心地等待晴天的降临，到时候自然有人会踏着明媚的日光走进店里。

“有的，嗯，就是那个，冰淇淋哥哥。”冰淇淋哥哥是店里的常客，每次见到“董小姐”，都会变魔术般的拿出一支水果口味的冰淇淋，等到小女孩露出满足的笑容，他才走进店里坐下。拿上一本现在已经很少见到的纸质小人书，端着一杯廉价的咖啡，消磨自己的午后时光。

老板娘进门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客人的存在，临走前煮好的那壶咖啡，现在还剩下不到一半，智能收银台显示有尚未收取的华夏信用点，看来客人只是简单地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说的也是，这样的天气实在是和享受扯不上关系。

“董小姐”依旧拿着手里的玻璃杯，只见她一手抓在瓶口的中间，另一只手跟在后面，向拿着高倍望远镜一样把瓶口对准了自己萌萌的大眼睛，可爱的女孩正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玻璃视角中的朦胧世界。

女孩很喜欢这样去外面的事物，刚刚在店门口，她也是用这样的方式观察着过往的行人和车辆，不同的影子在玻璃世界里开始破碎、重叠、分解、扭曲，变成一个个不同以往的形象，在小女孩简单的世界里，这样的景色，更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异世界”。

门外的雨声突然间变得更加响亮，大雨渐渐演变成了暴雨，本就凌冽的寒风变成了呼啸的狂风，气流顺着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

厨房中的母亲正在处理手上的食材，因为资金问题，今天能买到的食物少了许多，大多数都是低价处理的蔬菜和豆制品，遗憾的是今天没能遇到便宜处理的边角料，否则说不定还能给女儿享受点久违的“荤腥”。

没人注意到，紧闭的大门被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双戴着皮套的大手紧紧握住了脆弱的门框。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脆响，细长的玻璃瓶化成了满地的碎片。

“安安，你又调皮了，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吗，玻璃瓶不是望远镜，不可以那样拿它，你再这样，妈妈就不给你买新的瓶子了。”忙碌的母亲依旧在忙着手上的家务，只是提高声音说了女儿几句，这已经不是家里“阵亡”的第一个玻璃瓶了。

“………………”女儿的回应并没有按时达到。

短暂的沉默后，年轻的母亲疯了似的冲了出来。

咖啡屋中央的长沙发上，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正抓着“董小姐”的手，玻璃瓶的碎片就在不远处，原本紧闭的大门此刻出现了好几处破碎，显然是被人强行打开了。

明明是粗暴的破门而入，可这位母亲却并没有与听到任何的声音，这个人究竟是怎样把自己的声音掩盖住的

男人的手掌已经捏在了“董小姐”的喉咙上，少女没有因为这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而吓得嚎啕大哭，只是有些心疼地上那碎裂的玻璃瓶，那可是冰淇淋哥哥上次送给她的小礼物。

那个瓶子被进行过特殊的处理，透过它，“董小姐”能够看到更加美丽的玻璃世界。

“你干什么！放开我的孩子！”激动的母亲想要扑过去，却因为这个男人的双手而不敢轻举妄动。

“请冷静，我对你的女儿没有兴趣，尊敬的暗器制造大师，董华霜博士。”男人的手轻轻放下，但还是牢牢把控着董小姐的身体。“我来此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希望亲您出山，为我的组织制造一批能够用于虚拟游戏的世界级道具。”

“我不是什么董华霜，你找错人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咖啡馆老板，带着女儿相依为命，不是什么暗器大师，更不会制造什么世界级道具！”说着，这位母亲的手里已经多了一个暗紫色的铁片。

“哦？如果您不是的话，为什么手上会用失传的古暗器紫霞冥火弹呢？”他早就发现了眼前这个女人的小动作，组织能够派他来执行任务，自然是有过人之处。“我劝您还是放弃动手的打算吧，在下可是皮糙肉厚得很，但您这娇嫩的女儿，呵呵……”

他是世界政府派来的杀手，不过上面给他的要求是尽可能不要杀人，尤其是不能伤到这位目标任务，否则不但拿不到酬金，自己的小命也难保。

女人放下了手里的暗器，她确实是董华霜，不过这个名字在十二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她，在她有了女儿以后，无论是世界政府还是别的什么，她都不愿再为之卖命。

“在下只是想请您回去协助我们的工作，这次来也是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意邀请您参加我们设立在米国的研究所，只要您乖乖跟我回去，我可以用人格保证不伤害您的女儿。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天使，我怎么可能会伤害她呢。”话是这么说，但杀手却把手里的女孩抓得更紧了。

“好，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但我的女儿不能一起走，我不会让她成为你们威胁我的筹码，她必须留在华夏。”董华霜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天呐，董博士，没想到您是一个如此狠心的人，居然要抛下自己的女儿。我可是很清楚您现在处境的，华夏境内您可没有什么朋友，把这么一个孩子留在这里，您真能放心吗？我看还是让她跟着我们回去吧，世界政府绝不会亏待你们母女的。她会有最好的食物，最好的衣服，接受最好的教育，享受最成功的人生。”明明就是一个狗腿子，但他说起好处来却头头是道。

“谁说她没有朋友的，我这么大一个人，你难道看不到吗？”有一个声音从杀手的背后传来。

“什么人！”杀手慌忙的转过身，却被一脚踹到了沙发上，手里的女孩也落到这个神秘人的手里。

“冰淇淋哥哥！”董小姐高兴地喊了出来。

少年把“董小姐”重新送回到董博士的身边，然后把狼狈的杀手从沙发上提了起来，顺便捏碎了对方的两只“猪蹄”。

“你，你是，天谴者联盟战斗部……轮回……寂灭……”杀手被吓得有些口齿不清。

“董博士，这个地方你们不能待了，赶紧离开这里，这个交给我来处理。”少年把杀手拖进厨房，同时扔给董博士一个包裹，便就关上了厚实的大门

董博士点了点头，连忙带着女儿进卧室翻箱倒柜了一番，之后便夺门而出。

“世界政府的人？那算你倒霉吧，我最近才遇到了点糟心事儿，别怪我拿你出气了！”少年抓着杀手的头，把它摁在熄灭的炉火上，然后啪的一声打开了燃料的开关。

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和烧烤血肉的焦糊味瞬间充满了整个狭小的咖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