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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失神后,陆江北略偏开头,看着前方的空气发问:“你说要帮我们破案,不知怎么个‘破’法?”虽然他真的不认为夏暖燕能帮上什么忙,但听一听也无妨,线索往往是从细微之处找起,进而影响全局的。
夏暖燕淡淡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人现在根本并不相信我的诚意和能力,也不把此案的来龙去脉讲给我听。纵然我有丰富的药理知识,却对案情一无所知,找起证据时如同隔板猜物,大人觉得责任在谁呢?”她的一把嗓音轻轻柔柔,如毛茸茸的小兽爪子从心头走过,带着不可思议的说服力,立刻就把陆江北说动了。
陆江北微笑:“其实说说也无妨,只是还请你守口如瓶,别把案情泄露出去。刚刚那太尘把我们请去赴宴,不知为荷,她竟把我们当做了买药的大主顾,说要谈谈关于药的生意。耿大人将计就计应下了,想瞧一瞧她卖的究竟是什么药。等太尘把药拿出,我们所有人传看了一遍,发现瓶中之药不是别的,而是十九年前就被圣上明令禁制炼制及售卖的五石散!”
“五石散?”这下连夏暖燕也吃了一惊。前世,她只是在无意间发现太尘炼制兴阳散,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兴阳散比起五石散的严重性,可以说小巫见大巫了。
五石散是一种中药散剂,本是汉代医圣张仲景发明了给伤寒病人吃的,无病的人吃了可以增强体力和壮.阳。它盛行于魏晋的士大夫之间,一直到唐代还是世家子弟的“行乐娱情佳品”,经久不衰。吃了五石散之后,人会变得性情亢奋,浑身燥热,身体变得异常敏感,要喝酒tuo yi、运动出汗来发散药力。许多人因服散而脾气暴躁易怒,渐渐地终生离不开五石散。
因此洪武初年,皇帝就连续颁布过三道圣旨,绝对禁制民间私自炼制和出售五石散。没想到,太尘背地里竟然干着这种勾当……
夏暖燕微微皱眉,如果找不到有力的证据为道观里的其他人开脱,难保她们不被太尘牵连,自己的原意是让太尘吃点苦头,没想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而且,这件案子里还有一些说不通的地方,那就是这些锦衣卫的态度。他们居然这样兴师动众的关人抓人和搜查赃物,实在很让人费解。因为以他们的身份,大可以把太尘先秘密扣下,再把案子转给县里的捕快办。
试想一下,锦衣卫是皇帝的手和眼,一向都只奉皇命办差。现在他们之中的绝:“在几位锦衣卫大将军面前,小女子又有什么可隐瞒的,那些高来高去的武功,小女子自是不懂的。不过我刚才看见段大人两次挥掌到黑面大人的耳侧,却突兀地撤回了掌力,反而又去攻击无关紧要的地方。小女子听人说过,耳侧的耳门穴是人体要穴,点下去可以致人昏厥。既然段大人对黑面大人手下留情,可见就是寻常的切磋武艺,不是真的打斗。至于什么空门实门、江湖江海的,我真的一无所知了。”
一番说辞合情合理,几人立刻相信了。因为他们几人不但师出同门,而且一起从军、一起在锦衣卫府供职,对彼此的死门和武功路数都一清二楚。比武切磋的时候就算无意置对方于死地,多年养成的狠绝习惯还是会让他们忍不住攻击对方的死门,生死攸关之际又转为点到即止。
陆江北也找不出夏暖燕话里的漏洞,唯有叹服一声:“即使夏xia jie不懂武功,你的眼力和胆识也着实惊人。碰上了高手过招,在飞沙走石之中,寻常女孩只怕早抱头躲藏去了,你竟能在电光火石间观察到这样的细节,陆某佩服。”
段晓楼回过神,又转头斥责高绝:“姓高的,我刚刚才说过,你不会讲人话就闭嘴,你瞧你把人家姑娘都吓哭了。”
廖之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哈哈大笑,众人不解地看他,只见他指着高绝大笑:“哈哈,黑面……黑面大人,黑面大人!形容的恰如其分,不如以后就这样叫你吧。”
高绝酷酷地板着脸,瞟了夏暖燕一眼,心头的杀机消退。此女若是武林中人,还知道自己的死穴,那就绝不能留。可是无论怎么看,她都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儿家,在他眼里几乎和蚂蚁一样弱。死穴什么的,知道就知道了吧,看她的模样除了绣花针什么都拿不动。
夏暖燕略抬起头扫视四人,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各位大人,你们不但不感谢小女子帮你们保住了证物,怎么还动不动就厉声诘责呢?你们瞧,”她一指房梁的背侧,“若不是我阻止二位大人打下去,那件最重要的证物就要四分五裂了啊。”
四人讶异地抬头看,果然见头!可惜我不是——各位大人个个都处事公正,办案神明,当然不会
会像我一样乱抓人。陆大人,你说对不对?”
陆江北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重点照顾”了一下,忽然感觉像有一双看不见的小手抓弄他的胸口,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当然了。”
夏暖燕站起身,解下斗篷还给高绝,告别道:“小女子只懂认药,查案之类的事就真的使不上劲儿了。只一件,我听说太尘为人小气刻薄,最喜欢记账,一分一毫都没有差漏。大人若能找到她的黑账本,保不齐上面就记着她的同伙,那就能既不错杀无辜的,亦不放过有罪的——阿嚏!更深露重,小女子先告辞了。”
段晓楼眼疾手快地夺回高绝手里的斗篷,重新披回夏暖燕身上,嘴里埋怨她:“你瞧你,才脱下来就着风寒了,既知自己的身子骨弱,怎么不仔细着点!跟我们还客气什么,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廖之远“扑哧”一笑,气流吹起他手中瓶子里的一些粉末。那粉末像有眼睛一般,不偏不倚地落进高绝打着哈欠的大嘴里,还被不知情的高绝吞了下去。
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旁边的陆江北阻止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高绝吃了药粉,“呃,高、高绝,你、你中招了……”高绝自己也觉出了不妥,脸色瞬间变得又红又紫,引得罪魁祸首廖之远再次“扑哧”一笑,吓得旁边的陆江北连忙闭紧嘴巴,屏住呼吸。
段晓楼的目光,终于从夏暖燕这里转移到他的哥们儿那边,见几人一个个神色古怪,段晓楼天真无邪地问:“喂,你们怎么了?不是困了吧,要不大伙儿先回去睡一觉?”
高绝猛地拨开众人,一把将夏暖燕的手腕捉住,粗声粗气地问:“那一瓶是什么药?”
夏暖燕眨巴眨巴眼睛,小小声地回答道:“大概是……金风玉露散吧。”还好心地补充一句,“这种药散没有解药,只有解法。”
陆江北也慌慌张张地跳过来,垮着脸凑到夏暖燕的面前:“刚刚我因为太吃惊,就大张着嘴巴,然后廖之远突然一吹……我觉得自己好像也吃到一点!夏xia jie,我只吃了一点点,药性可以化解吗?”
段晓楼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顿时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有趣,真有趣!你,你们两个,哈哈哈……”廖之远这个害人精也无良地捂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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