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不归 第五十二章 逐一击破

“上者诛心，制人兵不血刃；中者伐谋，天外尚且有天；下者动武，粗鄙无惧也。”

这是虞小楼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好好看《点将歌》，这句话的意思他倒是看懂了，可是来来回回却也琢磨不透，他隐约能够感觉到，这一句话以及它之后所记载的故事，多半跟千门是有关系的。

最厉害的人，往往洞悉人心，能够抓住人心里的弱点，制胜不需要动一兵一卒；较好些的靠谋略来的制胜，可是一个人智谋却总有比他更强的人；最差的就是动武的人了，粗鄙低下，不需要害怕他。

虞小楼想着这话也不全对，世道不好，有钱的不如有权的，有权的害怕有兵的，养兵又要靠钱，相克相生，缺一个都不行。

千门恰好如此，他们聚拢了天下的财富，权力，军队，看似分散的一切都掌握在他们的手里，就像金不涣这样有财却乏智的人，不够格加入千门，他们便掠夺了金不涣的财富，像萧书祺这样有财有势，自身也智谋无双的人，他们便拉拢加入。

如此想来，虞小楼的额头直冒冷汗，他一没财二没势三没兵，论智谋顶多算得上一丁点小聪明，千门怎么会希望他加入他们。虞小楼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千门要害他这么个无名小卒，既然要杀他，干嘛还要大费周章的把他叫到落马客栈去。

现在他明白了，千门在他身上图谋着什么，他们压根没想着虞小楼能够出任脱将，他们只是他要从虞小楼的身上图某出什么，然后他便无用了，千门对他也正是弃如敝履。

虞小楼为他能够从这简单一句话里想出这些结果来而感到高兴，可是眼前不是让他钻研这部《点将歌》的时候，金不涣的连环计一招接一招的，虞小楼只是暂缓了燃眉之急，可是他压根没看破金不涣的计谋。

“小楼！你真是宁可教那烂赌鬼也不教教我！不够意思了啊！”

虞小楼的思考被小毛头打断了，他看向小毛头，小毛头一脸不服气的看着虞小楼，他对虞小楼收下那烂赌鬼当徒弟的事好像十分不满，虞小楼实在是无奈，他哪里有教人的本事，他压根就不会赌，他收下这领头的烂赌鬼是别有用意。

“我的毛头大爷，你丫是真蠢还是装蠢啊。这么多烂赌鬼，我就收那一个人当徒弟，换做你是那帮没选上的人，心里怎么想？”

小毛头恍然大悟道：

“那我肯定恨死那人了，他娘老子的就他一个以后发财了。”

虞小楼点点头。

“他还能找我学赌技？如今他是众矢之的，肯定被其余的烂赌鬼给围追堵截呢。”

虞小楼这一招换做别人身上都没有用，唯独对这帮烂赌鬼有效，寻常人若是落选了，顶多也就是懊恼失望罢了，可是烂赌鬼不一样，虞小楼没选上他们，就是断了他们的财路，可是他们不能拿虞小楼如何，虞小楼也是他们的财路，他们能找麻烦的，只有那个被虞小楼选上的烂赌鬼，这人没了，虞小楼就要重选。

这一招祸水东引，也是虞小楼跟着金不涣照猫画虎学出来的，金不涣断了烂赌鬼们的财路，把他们引向了虞小楼，虞小楼也断了他们的财路，把他们引到了那个领头的烂赌鬼身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小毛头开始只觉得虞小楼聪慧过人，可是现在他有些没底了，虞小楼一个今年才刚过十七的少年，竟然能和金不涣这个老人精你来我往斗的难分高低。照常理，这样得罪金不涣的人，已经身首异处，在江里喂鱼了。可虞小楼不但活的好好的，还让金不涣伤透了脑筋，这人也太危险了。

和虞小楼在一起，说不定就被金不涣收拾了呢，小毛头想到金不涣那老头子阴冷的脸，就不寒而栗。

虞小楼看着小毛头的神色，他心里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不过眼下最大的麻烦解决了，领头的烂赌鬼也算是解决了。小毛头低着头不说话，虞小楼盯着小毛头思索着，他歪着脑袋，又紧接着摇摇了头。

正当着这个空，一事刚平一事又起，又有人找上门来了。虽然虞小楼知道知道破事肯定是一桩桩一件件的接着来，但是撞上门来，他还是觉得头疼心烦。

“谁呀谁呀！”虞小楼抱怨着走到前厅。

整个涂宴楼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这倒是让虞小楼宽慰不少，伙计们帮着虞小楼指了指，虞小楼顺着手指头看去，那人眼熟的很、虞小楼一遍遍的想着，总算想起了眼前的这人到底是谁，不正是那在金钩赌坊的豪赌的赌客吗，他找上门来，恐怕也不是好事儿。

虞小楼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深呼吸一口气，坐在了赌客的对面，小毛头跟在虞小楼的身后，站在那里看了看那个他嘴里的‘冤大头’，气就直往心里窜，要不是这个人，他也不至于输的差点被卖到南洋去。

“您老找我什么事儿啊，甭提要学赌技的啊！”

听着虞小楼这话，那人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倒是不像那日在赌坊里赌昏头的那个赌客了，虞小楼想想也是这么回事，若真是那么蠢，又怎么聚的起这万贯家财。

“虞小哥不是早就看穿了我们的把戏吗？”那赌客微微一笑，竟然自报了自己和金不涣联合算计赌客的真相。

“那你还来找我干嘛？”虞小楼有些不明白了，这赌客竟然一点弯弯绕都没有，如此直率的说出了金钩赌坊的真相。

“其实我才是金钩赌坊的老板，金老头的赌坊每天流水巨大，不是靠我给他撑着腰，他哪里动用的了那么多钱，你真当他还是当年的小金爷？换句话说我才是金钩赌坊的掌柜，金不涣靠着我经营赌坊，我也靠他挣钱。”

虞小楼点点头，等着这人接着说下去。

“金不涣这老头觉得输给他也镇不住赌坊了，竟然就不准备开下去了。他是江湖上的人，认识的那号人很多，我得罪不起他，他说不干就不干了，我可还得挣钱呢。虞小哥你现在名头正响，要不咱们联手开个赌坊？就照着金钩赌坊的法子来，肯定比你在这涂宴楼里当个帮工来的挣钱吧。”

这人的话提起了虞小楼的兴趣，赌坊老板能挣多少钱，虞小楼想也不敢想。如果有这么个金主做靠山，助他开个赌坊，他以后当真是财运滚滚来，挡也挡不住，就冲那班烂赌鬼看去，他就不知道能从这些无救的人身上榨出多少大洋来。

“可是......我真不会赌啊。”虞小楼纵然有兴趣，但是他还是面临着他最大的难题，他压根不会赌，若是寻常还好，真遇着来踢馆的大客，他不是一准儿的得玩完。

“虞兄弟，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如今你名头已经有了，会不会赌根本不要紧，就是冲着你压阵呢，万一遇上高手了，咱们在那桌上上动动手脚，也能保证你赢。赌场是咱们的，谁能赢的了你，是不是啊？”

这人狡黠的一笑，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落在了虞小楼的心上，虞小楼明白，赌坊里想做些手脚就像家常便饭一般简单，难以被人抓住，老板是庄，赌客是闲，闲怎么赢的了庄呢。这人看着一番好意，如此一来，他能够继续赚钱，虞小楼也自此就发达了，的确是美食一件。

“小楼，以后你可发达了！以后见你得叫虞老板了啊！”小毛头听着这人的话可来劲了，这对他来说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若是虞小楼当真摇身一变成了赌坊老板，那小毛头也能跟着沾光，从此鸡犬升天，跟着虞小楼去赌坊里好好的混着，且不说满足了他这点赌的小兴趣，到时候更是能大把大把的挣钱了，他心里是一万个希望虞小楼立马答应下来。

这等好事虞小楼觉着自己似乎也没有理由拒绝这么好的事，这是个大家赚钱的事儿，但是虞小楼总觉得这个节骨眼送上门的好事儿都不能当做好事儿。虞小楼沉默着没说话，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疼，最近他想的事儿太多了，或者说自打他离开北平城，他这脑袋就没歇下来过。

一桩桩一件件的经历让虞小楼深信这个世上没有撞上门的好事，可是这事儿看起来又那么顺理成章，金不涣把所有的事儿都抛给了虞小楼，所以这金主也理所应当会找到虞小楼来，他想挣钱，还得靠着名头正盛的虞小楼来在建个赌坊。

可是虞小楼还不想答应， 不仅是因为他还有疑虑，更是因为吴晴。他知道如果他答应了，也许他摇身一变就从下人变成了上等人，有了钱有了势力，可是他知道吴晴也将不再和他联系，也将就此离开他的生活，吴晴不喜欢赌徒，不喜欢市井之间的这些人。至少虞小楼现在还是这样认为的。

当个小徒弟小帮工，天天能够见到吴晴，虞小楼觉得这比大笔大笔的在赌桌上捞银元要开心的多。

“这位大爷，您贵姓?”虞小楼想着先扯开话题，也好让他在想个清楚。

“免贵姓江。”

“噢噢！江大爷，我这一没本事，二没势力，连南京城的路都认不全，你让我开个赌坊是不是太冒然了，赔本的买卖啊。”

“你虞小楼的名声就是赚钱的筹码，这南京城能赌赢金不涣的人，一只手就数全了。再说了，你不用担心什么势力，你有了钱，招兵买马不在话下。金不涣关了赌坊，可得罪了不少人，你现在竖起大气，是人心所向啊！”

这江老板一个劲儿的劝说着虞小楼，给他分析着其中的利弊，虞小楼听着也觉得是百利而无一害。

虞小楼没吭声，他还琢磨着这事儿，江老板说的每一句话都切中了要害，他是个生意人，每一句都离不开一个利字。虞小楼觉得很怪，金不涣金老头把这金钩赌坊一关门，自己闭门不出，也不路面，把所有的人和事儿都引向了虞小楼，这种情况他金不涣能算不到吗？虞小楼想。

他支着脑袋，那帮烂赌鬼是金不涣送上门的，因为他断了赌鬼的财路，可他也断了这江老板的财路，他们合作这么多年，金钩赌坊一关门，江老板会找上虞小楼来，他金不涣肯定也是能想的到的。

原本就有些动摇的虞小楼，想到这么一出，他就打定了心思，不能答应这江老板，可是他也想不出个理由去拒绝这么好的事儿。说不出个缘由来，他也得罪了人，以后说不定还是一桩麻烦事。

“江老板，我可欠着屠佛老爷钱呢！”

“嗨！我听说了，一千大洋而已，你我联手开的赌坊，不到一个月，还他两千大洋都行！”江老板好像放松了不少，原来虞小楼担心的是这个。

可是他这口气还没彻底送下来，虞小楼就接连摆了摆手。

“江老板不是这么个道理，还了这钱我才能走，得先还钱，才能走。”

“虞兄弟聪慧过人，怎么不会变通呢。都是钱，都要还他的，有什么关系呢。”

虞小楼好意的摇了摇头，江老板看说服不了虞小楼，脸色显得有些不悦。

“这样吧，我也不好意思断您的财路。您可以打着我的名头去开个赌坊，可是我绝对是不会去坐镇的，要不您让我这兄弟去？他也能代表我！”虞小楼狡黠的一笑，转头看向了小毛头。

“怎么样，小毛头你打着我的名声去，你不是也挺爱赌的吗？”虞小楼笑了笑，小毛头却是没想到会这样，连连摇头。

小毛头知道自己的金亮，他哪里压得住赌坊。

“啊？这可不行！虞兄弟！”

“那我也就没办法了，我呢是绝对不会去开个赌坊的，但是我这名号，您想用就用。您也说了，您开的赌坊，想做手脚还不是家常便饭！”

虞小楼站起身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江老板似乎有些生气，也没说一句告别的话，站起身扭头便走。虞小楼望着江老板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太险了，他曾经都那般心动了。

“小楼你是这闹哪一出啊？多好的事啊！挣大钱了！”小毛头有些懊恼，他不相信虞小楼居然会拒绝江老板。

虞小楼心里却一清二楚，他能遭遇到的局面，金不涣是肯定能够料到的，因为是他关了金钩赌坊才一手造成了虞小楼如今的处境，那帮烂赌鬼是他送上门的，那这个江老板未必就是不是金不涣派来的。

他来的时机也太巧了，虞小楼刚打发了烂赌鬼，他就上门招来，要和虞小楼开赌坊，这江老板和金不涣合作那么多年，即便他不是金不涣派来的，金不涣也肯定能够料到。

何况赌坊赚的是多，可流水却大，到时候一旦这江老板翻脸不认人，虞小楼哪里来的银子给那帮赌客们兑换，到时候他欠下的钱就不是现在身上背着的一千大洋可比的了。

想到这儿，虞小楼几乎可以确定这江老板就是金不涣派来的，就连那个带头闹事拜师的烂赌鬼也是，他们是金不涣手下的‘千门八将’，金不涣好一个连环计，一出接着一出，虞小楼稍稍动摇，就落入了金不涣的圈套里。

虞小楼擦了擦冷汗，今天他都如此动心了，还好出于对吴晴的顾虑，他多考虑了。

“这么好的事，我叫你去，你不是也没去？”

虞小楼回答着小毛头，他脸上带着笑，小毛头压根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