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不归 第九十一章 再造之恩

孟越嘉实话实说道：“爷爷的心跳和温度。”

祖父说道：“对，心跳和温度。你的手很脆弱，但更鲜活，它能感受到世间万物传递给你的无声的情感，就像现在你能感觉到我的心跳和温度，知道爷爷还活着，知道这是爷爷向孙女儿表达的无声的关爱。我想问问你，你做的机械臂能做到这点吗？”

孟越嘉更是无话可说，机械臂是坚硬的，可以火烧可以水烫可以百毒不侵，不怕猛兽撕咬不怕中毒腐烂。但它感觉不到心跳，也能感觉不到温度，更……感觉不到爱意和温暖！

孟越嘉转头就走，却被祖父喊住，“你要去哪里？”

“我回我的研究室。”孟越嘉闷闷地说道。

祖父反问道：“还要研究这东西？！”他走到孟越嘉对面，看着孟越嘉冰冷中带着倔强的小脸，说道：“爷爷告诉你这个弱点，不是让你继续去攻克它，因为它是克服不了的！”

“为什么？”

“因为机械做得再好也不会是一个生命，它终究是一个死物。你要明白机械是用来干什么的？这世上本没有叫机械的东西，是人类发明的机械，有了“机械”一词的出现。所以机械就是用来服务于生命的，是以生命为主体而产生的。越嘉，机械代替不了生命，更超越不了生命。如果不是需要，强行违背自然规律而产生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发展不起来的，因为它没有生机！”

……

“因为它没有生机。”狄莫芸重复道。

“什么？”相沁有些茫然。

狄莫芸抬眼看向相沁，说道：“机械的价值是在于它给生命带来了多大的益处，而不是它比生命有多厉害，不要矫枉过正。”

相沁还是没听懂，只得道：“小姐，奴婢没听明白。”

狄莫芸笑道：“就是做什么事都要有度，刚刚好才是最好。”

相沁点点头道：“就像小姐说的，给那小哥做的假肢不能做得太好，如果那小哥跑得比马都快那岂不是要遭到所有人的非议，说不定会引起更大的事端，那样的话岂不是自找麻烦，所以做得和正常人差不多就可以，既能让小哥正常生活，外人又不会觉得太过惊世骇俗。小姐，我说得对吗？”

狄莫芸笑道：“相沁从来都是冰雪聪明，响鼓不用重锤！”

……

日子过了很久，狄莫芸在颜继辉的帮助下，把黎飞的假肢做好了，拿到黎飞面前，笑道：“让你久等了，根据你亲身体验的反馈，这已经是第十九次改造了，但愿这是最后一次。”

狄莫芸和相沁蹲下身，把假肢分别安在黎飞那已被相沁截断的双腿截口处。

安完后，狄莫芸说道：“你站起来看看，看看这次能不能行走？”

黎飞在狄莫芸和相沁两个人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他一站起来就感觉到原来自己还可以这样高，有高出狄莫芸和相沁一头多，如果这次安装成功的话，他就终于可以看人不再是仰视而是俯视了，他很开心，他有预感，他好像马上就可以品尝到自由的滋味。

他慢慢地抬腿，落地，再抬腿，再落地……他踉踉跄跄地行走了两步，原来走路是这种感觉。原来自由的味道是那么清甜。

他松开了狄莫芸和相沁的手，他想自己独立走上两步，走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幸亏被狄莫芸与相沁及时扶起，他没有放弃，再次推开狄莫芸和相沁，更加谨慎地迈开了腿，一步，两步，他摇晃了几下，他吸了一口气，又勇敢地迈开了步伐，三步，四步……

尽管他步履蹒跚，摇摇摆摆，但他仍然咬牙坚持着。像在长途跋涉，历尽艰难，一头的汗水也冲不垮他的坚强！

这边，黎飞的母亲捂住了嘴，早已泪如泉涌。十指连心啊！儿子身上的痛就是她自己的痛，多少年来她身心俱受煎熬，她连死都不敢死，她死后这个儿子怎么办？没有照顾好这个儿子，她更觉得自己愧对黎家的列祖列宗，死后黄泉之下也无颜面对黎家的祖辈！

而现在儿子终于站起来了，她第一次这样仰视着自己的儿子，原来儿子有这般高了！是大小伙子了！儿子还能走了，他真的能走了……大娘失声痛哭！

黎飞慢慢地转回身，虽然这短短的几步让他感觉就像万里长征一样，但他很满足，能在地上自由地行走，真好！他笑了，眼睛更是明亮得一尘不染。

他声音清亮地喊道：“娘，我能走路了！”

大娘早已泣不成声，她几步上前抱住黎飞，哽咽道：“我的儿啊，你太不容易了……”

这时门外匆匆赶回来的黎叔踏进了门，突然看到了“长高”那么多的儿子，他的眼睛睁圆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尽管经过了这段时间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事实真实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切如在幻境之中，让他傻眼了。

黎飞他娘哭着唤道：“孩儿他爹，你还愣着干什么，儿子可以站起来了，他能够自己行走了！”

黎叔清醒了过来，原来眼前不是梦，他唯一的儿子终于和正常人一样，能站立行走了！

他冲过去一把抱住了黎飞，像久别重逢一样仔细地上下察看着眼前的人，好像十年间他的孩子是一夜之间长大的，成为了真正的男子汉！

黎叔很激动，但比大娘内敛，他几次呼吸，几次张嘴，最后只汇成一句：“好，真好！”

一家子抱成一团很久后才分开，黎叔这才看见狄莫芸和相沁，他什么也没说就要跪地磕头。

狄莫芸和相沁都被跪习惯了，自从离开家以后到如今，她们遇到了各种各样给她们磕头下跪的人，从先前很不适应，乍然一下子还被吓一跳，到现在早已有了思想准备，所以在黎叔下跪前就一把抓住了黎叔的胳臂往上抬，不让黎叔真的跪下去。

狄莫芸说道：“黎叔，不必拘礼，这是我作为东家该做的。”

黎叔摇头，说道：“东家，您就让我给你磕个头吧，您对我们有再造之恩！不然我真的不知该怎样报答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