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女仙 第80章 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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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荆的根。”卡修搂住逐渐失去意识的黑发少女，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红荆的根与烈酒一起服用会让饮酒者的暂时放弃思考陷入沉睡，但没什么副作用，经常被普通百姓用于安神助眠，在北境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小偏方。

不过这个偏方似乎对煌月一族效果不大，卡修从嘴里吐出一小截植物的根系，等待着黑发少女变得神志不清，原本乌黑清澈的眼睛也逐渐失去了焦距，半眯着眼皮有些茫然的靠在契约武器的肩上。

卡修搂在她腰上的手不动声色的紧了紧，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从深重的窒息感中缓过神来，即使已经下定了决心，真正面临分别的这一刻他依然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痛苦，他缓慢的抚摸着契约者的长发，动作温柔而眷恋，像是在从中汲取继续前行的力量。

他必须要做这个决定，因为他深爱着琦夏，因为他早已经不是那个一味自我膨胀，最后害得契约者落入悲惨境地的卡修了。

见到靡兰之后卡修就知道，红蝎一定不会放过他，那个组织背后的势力远远比当初的阿诺尔塔与西斯科摩更加庞大，仅凭他一人……仅凭他与琦夏，是不可能逃得出红蝎布下的天罗地网的。他们的目标是卡修自己，想要借由曾经与靡兰的契约来唤醒她沉睡于意识之海的灵魂，而煌月一族的正式契约，必须由契约者与煌月之间双方认同，又或是一方死亡才有可能解除。

想也知道琦夏不可能为了保命而心甘情愿的解除与他的契约，那么红蝎的选择就只剩下一个……一旦他们再次落入红蝎的手中，等待苏绮夏的只有死路一条。

卡修绝对无法接受契约者死在自己面前的场景，他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抱着无知又无畏的自信心，告诉自己的契约者幽司流炎天下无敌，就算是红蝎也不是他的对手，来一个怼一个来两个揍一双，在地下研究所里他已经充分见识过红蝎的力量，距离对方的人发现这个落脚点不过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还有靡兰……她早该随着祖国的毁灭而去，眼下却落入红蝎之手，被封存二十五年后作为另一个人复活，生出了不属于自己的白发绿瞳，从曾经的西斯科摩守护神沦为红蝎与教会肆意操控的傀儡。卡修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的契约者变成那样，是他害得靡兰最终走向毁灭，而靡兰将他封印在荒野数十年，自己也变成了失去思维被浸泡在生物液中的样本……他与靡兰的爱恨恩怨早在二十五年前就应该结束，理应由他来亲手画下这个迟来已久的句号。

能让琦夏平安的活下来，也能让靡兰结束痛苦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由他主动解除与苏绮夏的契约，回到地下研究所自投罗网，这样红蝎就不会再继续追踪琦夏，而他也有机会再一次接近靡兰身边。不过琦夏一定不会答应与他接触契约，他也不想让所爱之人承受那样的痛苦，所以……就都让他独自来承担吧。

炎枪青年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声音有些抖，张了好几次口才勉强发出声，低头在契约者的耳畔轻轻说道，“……琦夏说过，无论我想要做什么都会答应的吧？”

苏绮夏的大脑因为药效一片混沌，她想要说的是无论卡修做什么她都一起，眼下却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顺着青年低哑的声音嗯了一声。

“那么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点头同意啊。”卡修的声音循循善诱，苏绮夏反应了一会儿，缓慢的点了点头。

不知何时出现的星火纷飞在两人四周，恍惚间时间像是被无限的拉长，苏绮夏浑浑噩噩的靠在卡修的肩上，看着四周星星点点的流炎，仿佛回到了最初她将卡修拔出封印，签订契约时的场景。她潜意识里露出了一丝怀念的微笑，卡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如梦魇般环绕在她的耳畔。

“……那么，与我解除契约吧。”

这句话卡修用回了当初苏绮夏叫他真名时的语言，那是被镌刻在煌月一族体内的，具有无上契约力的铭文字符，苏绮夏闻言惶然睁了睁眼睛，虽然听不太懂铭文的语言，想要留住对方的本能却让她产生了强烈的抗拒意识，无论如何也不肯顺着卡修的意点头了。

“你答应过我的，琦夏。”卡修将舌尖咬出了血才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低头吻了吻少女与自己同样款式的晶石耳坠，即使她并不能通过那里感受到自己的情绪，“……你答应过我的。”

苏绮夏的眼睛依旧没有焦距，神情也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可是卡修说完这句话后就感觉到胸口一湿，黑发少女的眼眶中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似乎被药效迷惑变得格外迟钝的大脑也依旧无法阻挡她的悲伤，潜意识紧紧地抓住了这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死死地不肯松手。

“琦夏……”卡修闭了闭眼睛，嘴角一阵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将那句话艰难地重复了一次，“与我解除契约吧。”

濡湿胸口的眼泪越聚越多，少女的意识却是逐渐模糊，她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而后再也支撑不住，在炎枪青年的怀中彻底昏睡过去。卡修只觉得源源不断传送着契约力的烙印处蓦地一空，仿佛连五脏六腑也被一并掏空，足以麻痹神经的剧痛一阵阵的涌来，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颤抖着将黑发的少女平放在了厚毛的地毯上，手指带着快要溢出的眷恋划过少女柔软的脸颊，而后理顺她在自己怀里蹭乱的鬓发，隔了好久才依依不舍的收了回来。

再见，琦夏。他在心中这样对黑发的少女说道。

如果这一次能活着回来，就算你不想要我，我也再不会对你放手的。

要是回不来的话……你就连带着我的份一起，好好的活下去吧。

卡修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地毯上熟睡过去的少女，转身走向了风雪之中。

在他快要跨出房门的前一瞬，赤鸦团长的声音忽然从卧室门口传来，让卡修顿住了脚步。

“……你何苦呢？”艾露丹迪披了件外袍半倚在门框上，眼底一片清明，丝毫没有醉酒的模样，也不知道在门后偷听多久了。

“堂堂赤鸦的团长也会在背后听人墙角啊。”卡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炎枪青年失控的情绪已经被掩埋在了心底，神情变得平静又淡漠，仿佛解除契约的那一瞬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的力量。

“听力太好我有什么办法？再说关心好友的感情经历也很重要。”艾露丹迪耸了耸肩，翼耳微微扬了起来，“你这么一走了之，有想过琦夏醒来会是什么心情吗？我向你保证她一点也不需要你以自我牺牲的方式保全她。”

“……那也比让她死在我面前要好。”卡修下意识的握紧了拳，背脊僵硬的绷直，“就当是我更自私才做下这个决定的吧。”

艾露丹迪沉默了一下，伸手拢了拢肩上搭着的外套，“还没有开战就笃定自己赢不了，这可不像是你啊，卡修。”

“赤鸦团长何必跟我绕圈子，你明知道红蝎背后的势力有多可怕，北迦教会，圣德拉戈羽学院，还有魔法纪时期的技术……能掌控整个北境的，从战后第二次大荒芜现象中留存下来的势力都在暗中被红蝎连接到了一起，只要他们执意想要，就根本不是你我能够左右抵抗的。”卡修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就算我是十二煌星，也不会嚣张跋扈到连这个程度的自知之明都没有。”

卡修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艾露丹迪无法反驳。

“更何况只有我去了，西德鲁与奈奈才有从红蝎势力中逃走的可能，否则赤鸦带着两个高危目标，能躲红蝎到几时？如果他们得到了让靡兰复苏的关键，对奈奈的关注程度就会减少，等你们撤回温特米尔后，红蝎在北境鞭长莫及，就很难再投入大量精力围堵捕获西德鲁与奈奈了。”卡修炎色的眼睛平静的看着门外纷飞的细雪，“如果我与琦夏都在赤鸦，红蝎必然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我们，团长应该早就明白这一点了——不过直到最后你也没有说出让我们分散行动之类的话，我应该跟你说声谢谢。”

黑翼的亚穹少女抬眼看着他，猩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昏暗不明的情绪。卡修说的没错，他的离去的确让赤鸦少了很多压力，但是这种无力阻止对方送死放的心情让艾露丹迪十分烦躁，翼耳紧紧地收拢在一起，似乎还没有放弃思考让卡修得以不用离开的方法。

“再者无论如何我也得往地下研究所走一趟……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靡兰变成那样而无动于衷。”卡修的声音顿了顿，“我与她之间……早该有一个彻底的了断。”

艾露丹迪的翼耳扬了起来，“卡修，你这么做是为了让琦夏活下来的心情多一点，还是因为想要再见靡兰一次的执念多一点？”

炎枪青年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了起来，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赤鸦团长，落在了地毯上熟睡的黑发少女身上，“……老实说算是昨天的我都无法好好回答这个问题，不过解除契约的那一刻，我的心中忽然就有了答案。”

“即便是在煌月的同族之中，我也算是对契约者格外依赖的类型，从来分不清爱与独占之间的区别。我想看到契约者眼中只有我一个人，想让契约者全身心的依赖我，想为她实现所有的愿望，为她扫平一切障碍，曾经我以为这就是爱。”

“不过现在琦夏已经不是我的契约者了，但是毫无疑问，我还深爱着她。”卡修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脏处，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那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原来真正的爱是这样的感觉，不是固执的把她留在身边眼中只有自己，而是只要她平安，一切苦难我都甘愿独自承担。”

艾露丹迪有些诧异的微微瞪大了眼，无奈的笑了笑，“……哎呀，你这话要是当着琦夏夏的面说出来，她大概说不定真的会原谅自己的契约武器不辞而别吧。”

她随即又叹了口气，“我没办法阻止一个人内心最坚定的信念。你去吧……赤鸦会好好保护她的。”

“多谢。”卡修朝着赤鸦团长微微颔首，身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纷飞的细雪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琦夏夏：……其实我听到了，等我起来卡修你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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