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指南 第十四章 再见

黑暗中，指头传来冰冷坚硬、颗粒分明的感觉，齐煜感觉这是在石原，无处不是石砾的石原，绝望毫无出路的石原。轻轻睁开眼睛，齐煜眼前漂浮不散的白雾告诉他正是如此。

有人在后面扯着自己的衣角，齐煜转过身。面前是站着歪着头朝自己羞涩微笑的小小少年，热切孺慕地看向父亲。

齐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家伙不是在地堡吗？告诉自己这不是事实，齐煜却怎么也止不住眼底的湿热。少年轻轻走上前来，紧紧抱住了父亲腰背，温暖幸福的感觉慢慢覆盖了齐煜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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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润的冰冷迅速从身上退散，齐煜醒了过来，自己仍躺在沙坑里。连绵的呓语仍在四周飘荡，梦醒了之后，身上那股无比压抑冰冷濡湿的感觉却没有了。

刚才分明是有东西在自己的身上爬了过去。齐煜肯定那就是镇上看不见的怪物，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去。

怪物！齐煜悚然一惊，刚准备坐起，却发现自己全身剧痛无力，扭头左右看了一下，却发现旁边那位临时难友正趴在坑的另一侧。无意中挖的坑，却成了暂时避难之地。两人一起跌到坑里，身上沾满了昨晚篝火的灰烬，狼狈不堪。

还好都没事，齐煜也松了口气，眼前闪过之前那人队友的惨死，炸裂的脑袋、诡秘失踪的大脑、身体爆开的血色烟花，让人一辈子都忘不掉。

齐煜身边的那位难友一边躺着，一边用石米把自己的身体盖起来。齐煜却没办法这样做，经历过超量的狂奔和爆发，齐煜现在可是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年龄毕竟到了，又没有长期稳定的专业训练过，算上最近身体的变强，这样的搏命，还是不够看。

怪物一直在附近，虽然不清楚刚才为什么放过了坑洼里的二人，但是眼下自己还是躲藏为妙，不要莽，努力活下来，答应了小家伙的事要做到。

那人看齐煜醒了，缓缓指了指坑洼外侧，又指了指自己身上覆盖的石米，就把手臂缩回石米里，仅留下头上的眼睛的部位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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呓语声在坑洼上响了起来，冰冷湿润的感觉再次出现，从齐煜的腿部一直往上延伸。实在忍不住的齐煜，随手抓住了些什么，向自己身上贴面而过的某个东西东西身上砸去。

灰白色的粉末弥漫在空中，是篝火烧剩下的余灰。慌乱中被扬出来的这一大片灰烬，却有些奇怪的没有飘走，好像被空中什么东西固定住一样，在齐煜面前悬浮着，而且不断有更多的东西在粉末的周围显示出来。

齐煜一转身，翻到一边，抓起旁边的火灰，不断地往眼前撒了过去，更多的部分逐渐显示了出来。

一根根巨大的尖细的节肢尖刺，灰白坚硬，像蜘蛛的脚，不断的在地上扒拉，海葵一样蠕动的数不清的触须，彼此交织着在一起，拥挤在节肢的中间，从地面移过，每条触须都是灰白滑腻，上面还长有数不清的小疙瘩，喷流着透明的黏液。

这些仅仅在灰烬沾染的地方凭空出现，没有灰烬沾染的地方仍然是诡异的透明。

随着节肢和触须在齐煜面前显现，那低沉的呓语突然就狂躁了起来，呓语的节奏带着让人疯狂的情绪。齐煜有点头昏脑涨，这狂暴的声音让他想起了夜场。那里吵闹的音乐和沸腾的人声，同样会让他很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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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心烦意乱的齐煜，不断的从身旁抓起灰烬往前面扬去，那些触角和节肢显露的更多。只顾着扒拉地上篝火堆的齐煜没有看见的是，两条长长的节肢在他面前高高的扬起，那堆蠕动难分的滑腻之中也分出一条比旁边更细更长的触须，向他绕过来。

眼看触须即将缠上齐煜，扬起的节肢也快要到了最高点，齐煜身后地上，一道身影跃起把毫无所觉的齐煜撞飞了出去，是那个仅存的士兵！

齐煜突然就醒了过来，眼睁睁地看着触须将那人的脖子缠住，扬起的节肢前面的利锋也重重的扎在其胸腹之间，暗红的血液喷了出来。

看着血液，齐煜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爆裂。他和齐霁的亲人、为两人指出生路的马克，生死不知！眼前救了他两次的素不相识的战士，命在旦夕，而自己束手无策！

有力量在齐煜身体中积蓄，这股力量推着他，拔出那战士身侧的短刃，砍向卷住战士脖子的触须。

一下！两下！三下！劈不开！并非刀锋不锋利，而是砍到触须的时候，就像砍到沾满了润滑油的胶皮，又滑又韧，丝毫无损！

齐煜绝望地看着触手越缠越紧，鲜血从战士口罩的缝隙里不断流出。战士无力的举起手，摘下自己的头环护盔，递向齐煜，口罩的出气口重重地喷出一簇簇的血沫，仿佛是最后的嘱托。

随着头环的取下，齐煜却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如遭雷击！马克！虽然肤色不对，而且看起来更年轻一些，但齐煜能够肯定眼前的人就是马克！

齐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诺诺的张开，还没有发出第一个音节，就看见那灰白色的触须缠住了马克整个的头部。头颅四分五裂开来，断开的脖颈上鲜红蠕动的肌肉，剩下的垂下的舌头，白色的脊椎和喉管的切面，灰白粉色的浆子，还有被触手卷起的大脑，这一些被齐煜看的清清楚楚。

紧接着，那根触手分裂成更多更细更长的触手从马克脖子那里钻了进去，“蓬”马克的身体在齐煜面前爆裂开来，化成血雾，淋透了整个齐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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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头满脸的齐煜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呆呆的站在那里，慢慢地低下头看着手上的头环和头盔，丝毫不在意面前仍在飞扬的触手和沾着淋漓鲜血的节肢尖刺。那怪物也仿佛没有看到齐煜，收回了自己屠杀的工具，仿佛融化在空气中一样，慢慢消失。

齐煜晃过神来，丢下头盔，从地上抓了几把灰烬向怪物其他没有显现的地方扬去，他要记住它的样子，终究会杀了它！

又一片真容显现了出来：所有的节肢根部都簇拥在一起，在节肢根部最密集的地方张来了一张满布利齿的大口，大口中吐出无数的滑腻的肉帘，肉帘层叠无数，在中间伸出无数的触手，一直拖到地上。

只是能够显现的只是下面的部分，怪物的整体仍然不可见，也许是没有沾到灰烬显形，也许是吃饱了不愿意再理会这脚下的渺小爬虫，就这样缩回了所有的节肢和触手，消失在齐煜的面前。

齐煜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蹲坐在坑里，双手抱头痛哭。

再见马克。

再见，马克。

狼藉一片的篝火灰烬里，头环内侧开始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