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醉的太厉害,整整昏睡了一天,直到夜幕低垂才堪堪醒来。贰.五.八.中.文網头痛欲裂的静妃睁眼就看到坐在永寿宫大殿门口闲聊的桑枝和四喜。她自然是认得四喜的,只不过这个新来的小姑娘每次面对她时都战战兢兢,这会儿倒是跟桑枝聊得眉开眼笑。不知道桑枝说了什么,静妃只看到那个小姑娘一脸崇拜眼睛笑成了月牙。这场景让静妃不由得心中一抽。
在遥远的记忆深处,在她还是少女的时候,锦绣也曾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甚至就是在这永寿宫,天冷时她和锦绣坐在院落里晒太阳,锦绣望着她的眼神也总是充满——充满曾经习以为常如今每每想起都剜心的眼神。
静妃咬紧牙关,表情隐忍地闭上了眼睛。她愈发头疼了。
昨晚和桑枝说的话犹在耳畔,可眼下这痛却更如跗骨之蛆,她很想一死了之。然而,她心底已然生出别样的种子——不死,绝对,不能死。她的锦绣就这么离开了,不知生死。她自己一生就困在这深宫里,一辈子赔在这里,难道就要这样一死了之?不!她偏要活,好好活。静妃眼眸厉了厉,这个皇宫欠她的,这里的人欠她的,她都要一一讨回来!绝不能就这样轻易死去,这样的死,让她以后九泉之下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又有何颜面面对锦绣?
轻生是弱者的最后归路。可她博尔济吉特·孟古青,就算死,也绝不要死的这么毫无价值!
静妃拼尽全身力气握紧双拳,掐的掌心青紫,却也终于把情绪慢慢压下去。待再睁开眼睛看到门口坐着的两人时,她唇角勾了勾,不由得想,这个桑枝真是有意思。不管什么人,只要在桑枝面前,好像都能放下伪装开心起来似的。静妃眯了眯眼睛,琢磨着桑枝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竟能让宫里上下无论尊卑都可以和她安然自在相处。
静妃一边揉着眉心,一边默默望向她们。
终于桑枝眉头一皱,觉察到身后的目光。一回头,就看到静妃眸子幽深地盯着自己,桑枝心里莫名一抖。四喜只顾着和桑枝闲聊,一门心思放在桑枝身上,根本没注意到静妃已经醒来,这会儿顺着桑枝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吓得立刻爬起来,哆嗦着到静妃面前,“奴婢给娘娘请安。”
静妃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四喜连忙伺候她起身。
见她醒来,桑枝已经等不下去了,于是上前道,“静妃娘娘,时候不早了,奴婢该回去了。”
“好。”静妃闭着眼睛,四喜手脚麻利的伺候她穿衣。桑枝正要告退,静妃忽然说了句,“你最好回承乾宫去。”
桑枝愣住,刚想开口问为什么,静妃就道,“这宫里本来是没什么规矩的,规矩不过是为了脸面罢了。”
桑枝听得似懂非懂,只因为心里着实挂念皇后,便私下吩咐四喜好好照顾静妃,匆匆离去。
按理说,这个时候皇后也快回来了。桑枝心里牵挂,脚下步子就走的快。可巧,没容她走到隆福门,就看见皇后仪仗队。不过在皇后身后跟着个脏兮兮的少年,桑枝定睛一看,那少年不正是玄烨?!她心里一咯噔,终于把玄烨这茬儿给想起来了。
可她只有一个人靠墙根走,还在夜色中,别人看不清她。但桑枝却清清楚楚看清楚,皇后轻叹一声,给玄烨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摸着他的头说,“三阿哥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本宫,千万别再去招惹你父皇,知道吗?”
少年一脸委屈,却还是憋着嘴瓮声瓮气地答话说,“儿臣谢过母后,儿臣遵旨。”
皇后见他明明委屈却还一脸倔强,不由摇摇头,拉着他的手说,“先跟本宫回坤宁宫,你额娘的事情,本宫自会派人好好安置。他的额娘身份低微,不受皇上喜爱,他自己也是庶出的皇子,“王者”这两个字是无论怎样也不该跟他有关系的。
桑枝沉默许久,在他面前跪了下去,“奴婢桑枝,所言句句属实。皇后娘娘心中十分喜爱三阿哥,也很心疼佟妃娘娘。只是皇后娘娘身在中宫,自然要一碗水端平,不能有所偏颇。”又道,“奴婢只是觉得,应该让您知道皇后娘娘对您的喜爱,纵然皇上看不见您,但是至少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真心疼爱您的。三阿哥,您身在宫中,自然知道有个真心疼爱自己的人多珍贵。奴婢斗胆,听说三阿哥今日受了委屈,故而特地相告,只是想让三阿哥您知道,除了皇上以外,还有人真心疼爱您。而皇上——”桑枝压低了声音,“三阿哥当然也知道,皇上除了承乾宫,是谁都不爱的。三阿哥又何必多为皇上不甘,不如珍惜眼前人。”
玄烨目光深深地望着桑枝,幽幽道,“你倒是个大胆的宫女。本宫竟不知道坤宁宫宫中竟有你这样的人物。”他俯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桑枝,唇角勾出玩味的笑来,“不过,有意思。本宫很欣赏你,本宫向来喜欢直言忠诚的人。”他捏住桑枝下巴,逼着桑枝与他对视。桑枝也不畏惧,她直直地望着眼前这个七岁的少年,许久,玄烨唇角笑意绽开,“平身罢。本宫以往就觉得坤宁宫这里,母后身边没个硬气的人,难免要多受些气。没想到如今倒有个你这样的人,很好,很好,”他挑眉道,“忠诚勇敢,一心为主,桑枝,本宫记住你了。”
“奴婢不求三阿哥记住,”桑枝平声道,“只想问,皇后娘娘如此疼爱您,倘若有朝一日皇后娘娘受欺辱,三阿哥可愿出手相助?”
玄烨一愣,动动唇苦笑道,“只怕本宫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想起今日晚宴上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心头灰了一片。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连帮自己的额娘都做不到,又遑论他人!
桑枝面无异色,“倘若有朝一日,三阿哥您能一手遮天,奴婢斗胆敢问,可会出手相助?”
“一手遮天?”玄烨陡然睁大眼睛,面色变了几变,刚想否认,就听桑枝强调——“假如。”
玄烨心头一荡,昂首道,“倘若真有这么一天,本宫自然倾尽全力保护本宫想要保护的人!”
桑枝不由得喉咙一紧,接着问,“敢问,皇后娘娘可是您想保护的人?”
“自然是。”玄烨神情傲然,“本宫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听到他这番话,桑枝朝他深深叩首,“奴婢替皇后娘娘谢过三阿哥。”她叩拜罢,有些哽咽地笑道,“皇后娘娘没有疼错人。”
她心里总算稍微有些安心。不管未来有什么变故,至少等玄烨登基之后,皇后娘娘的日子不会难熬。一日复一日,桑枝心里总没有安全感。爱上皇帝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有安全感!有静妃的例子在前,桑枝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能陪皇后走多远,她不安。然而她能为这份不安做的,也就只有尽力谋划可能的未来了。
皇后娘娘沐浴完出来,就看到玄烨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桑枝,心里感到奇怪。她走到玄烨的位子,也顺着玄烨的目光看过去,问道,“三阿哥看什么呢?”
玄烨行礼罢,笑着说,“皇额娘,儿臣觉得您这个宫女特别有意思。”他仍旧目光不离桑枝,忽然突发奇想,望向皇后问,“不知道皇额娘能不能把她借给儿臣几天?”
这话一出,桑枝大吃一惊,皇后也愣住了。随即哭笑不得,望向桑枝时暗自嗔怪地看她一眼,又神色温婉地对玄烨说,“别的人行,桑枝却不行。”
“为什么?”玄烨不解。
桑枝看皇后编不出理由来,却心思一转想到静妃的话,顺口答道,“回三阿哥的话,因为奴婢要去承乾宫。”
皇后身子一僵,转身看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