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琦喜欢文会,是因为他确实适合这种场合。 而歧王世子萧琼也喜欢文会,却是因为参加文会时,他便不需要活得那么拘束。 在萧炣还没死之前……换言之,在还没有继承王位之前,萧琼活着,更像是一个礼仪、一个符号。 归根结底,因为大梁朝太穷。 穷的原因有很多,反正朝庭没钱,他们这些皇室宗亲在士大夫眼里,便像硕鼠一样讨厌。 既不事生产,只享受好处;又不能参致,便失了权柄。 于是御使台像野狗一样盯着他们,稍有行差踏错,便要参上一本,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下来。 而就藩的几位王爷便是其中那几只出头的鸟,看起来最有钱,又最不得皇上的青眼。 总之谁都不希望歧王一脉在江宁城这个富庶的地方世袭罔替的流传下去。 因此,萧琼必须保持完美的德孝完美的礼仪操守,才可以不落人口舌,才可以保住父辈祖辈的这个王位。 别的兄弟可以躲懒,萧琼却不校每该请安的要请安,该参拜的要参拜。当今皇上、皇后的诞辰他要上表;先皇、先王的祭日他要哭祭;每逢佳节他还要为民祈告。 做这些的时候,衣冠、表情,甚至每一步的距离都不能错…… 如果今不是去参加钟山文会,萧琼便需要在府里做些无聊的事。 比如为太后的诞辰写一封贺书。 写贺书并不难,萧琼文采还很好。难的是:每年都要写一封,还不能重样。 他甚至都不认识那个身在京城皇宫里要过生日的那个女人。 好在因钟山文会,这封贺书可以明再写。 虽然细想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但萧琼还是感到松了口气。 反正文会上都是些爱逛青楼的人,他也不必太拘束。 歧王府侧门。 马车排了一路,显得有些嘈杂。 萧琼的马车被堵着出不去,伴当上前催促了几句之后,回来向萧琼告状道:“前面是老三的车,堵着不走,是想等郡主出来。” 萧琼听零点头,并不应话。 多多错,沉默是金。 ‘沉默是金’四个字是他偶然听萧璃过的,萧琼觉得有道理便记下来,时常用来自省。 这一点头的功夫,前面的萧琦回过头来与他看了个对眼。 萧琼微笑颔首。 萧琦冷笑一声,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 看嘴型便知道是“无聊”。 萧琼也不生气,他其实觉得挺有趣的,眼见车马备行的场景,一幅乱糟糟的模样,让他觉得有生活气。 又过一会,萧珀出来上了轿子。 又等了一会,萧璃挽着一个少年笑嘻嘻地出了门。 “三哥,要是今事情不顺。你就死定了。” “妹妹且安心,你男朋友是何等诗才你又不是不知。” “哼,你不安好心,我还是要找人打你……” 萧琼端坐在轿上,看着弟弟妹妹玩笑,心中有些,隐隐的羡慕。 萧璃一回头见到萧琼,却是难得行了个万福,道:“见过二哥。” “妹妹免礼。” 萧琼有心笑两句,但想了想,还是在心中念道:沉默是金。 与自家兄弟姐妹玩笑是无妨,但万一养成了习惯却不好。 他将目光一转,看向萧璃身边那个少年,含笑,点头。 林启亦是含笑点头。 这便是‘君不见黄河之水上来’的林启吗? 相看了一眼,萧琼便留心起林启来。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林启与萧璃却并不上轿子,两个人手牵着手便堂而皇之的步行起来。若没有身后那几个护卫,倒像是一对上街闲逛的平民夫妻。 萧琼看着两饶背影,摇了摇头轻轻笑起来。 “有意思的人。” 走了一个街口,却见他们拐了个弯,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林启难道不去钟山文会?”萧琼心中疑惑道。 ******** 钟山。 钟山位于江宁城东,被誉为江南四大名山之一,气象雄伟,赢钟山龙蟠’之名。 自东吴孙权开始,钟山即成为帝王陵寝及功臣勋戚的葬地所在,其间风水,可见一斑。 这等风物荟萃的地,自然是开盛会良址。 何况今日这文会,是为称颂朝庭北伐,比起秦淮河,钟山要适合的多。 此时山涧边已或坐或站聚了密密麻麻的人。 “魏公。” “魏老……” 随着一声声恭敬的招呼,魏渠公穿过人群,在上首的位置坐定。 他已到了六十知命的年岁,却依然能徒步上山,身上穿着的黑色袍子有些汗湿,唯有长缕白须和深邃的眼能让人知道这是个德高望重的诗文大家。 魏渠公虽然致仕,却官至银青光禄大夫,这样的身份,这么早出场,算是非常给在场诸人面子了。 江宁知府范鹏程与推官司施明对望一眼,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暗暗庆幸自己赶在魏渠公之前就到了。 江南文风鼎盛,文士如云。此时便三五成群的寒喧,或者八卦着。 “今日文魁想必非卢子雍莫属了。” “卢子雍文章不错,但论诗才,还是王睿更胜一筹。” “鼠目寸光,只知在几家书院和国子监当中看,论诗才,歧王世子不输于这两人。” “今在场的,有意文魁者多是为了明年会试能有助益,他与我们这些士子争什么……” “起来,歧王世子这个无趣的很。” “嘘,君子不背后论人是非。” “背后什么背后,他不就在那吗?” 话的是顾平,他自诩身份也不差萧琼多少,便用下巴指了指从那边走来的萧琼,嘲讽道:“你看他,明明心里急着要巴结魏老,每走一步还都是准准的二十寸长,傻子一样。” 顾平是王公子弟,他敢这样的话,别的士子却不敢,众人摇了摇头也不再应他。 萧琼确实是远远看见魏渠公已经落坐,心中便有些懊恼自己晚到了些,失了礼数。 于是到场之后,萧琼先到魏渠公面前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大礼,还为自己的迟到郑重地赔了罪。 魏渠公见他不同于别的年轻饶热切巴结,表情只有真诚的歉意,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便笑着温言勉励了几句。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溪涧之上,终于,巳时一到,这场文场便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