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这个姓氏很特别,苏一尘是记得的。
这个小师侄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扔在青羽山脚下,大概是个孤儿,被人抱上山后,拜在三师兄容晦道长座下。他幼时矮得出奇,气力比同龄的女修还要不济,因此性格内向,不爱与人说话。但紫宸真人很喜欢这个孩子,常常将他领上对青峰玩耍,苏一尘在峰顶练剑,这小孩就坐在边上,目不转睛地看上一整天。
苏一尘被流放的时候,乐正长枫才十二、三岁,他记得自己从三千级台阶上走下青羽山的时候,没有几个同门来送他,倒是这个乐正小师侄,在山门口朝着自己拼命挥手,稚嫩的嗓音还在喊着:“小师叔,你什么时候回来?”
想起这些过往,面前一脸严肃的青年仿佛和过去圆嘟嘟的少年脸庞重叠起来,看起来倒还有几分可爱了。
苏一尘持剑以待,等乐正长枫攻来时,有心卖了个破绽,很快就被小师侄抓住机会,一把挑飞了铁剑。
铁剑在天上掉了个头,斜插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你!”乐正长枫不悦道。
苏一尘拍了拍手:“乐正兄好剑法,厉害厉害,我输啦。”
“你……”苏一尘脸上表情太真诚,乐正长枫反而一时语塞。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赢了可不能赖账啊。”苏一尘说着,施施然往擂台下走去。
乐正长枫绷着脸,上前拦住苏一尘:“你不能走!”
“哟,欺负我师弟啊,”林语思语带戏谑,自己跳上了擂台,“乐正道友是容晦道长座下高徒,我家温良打不过你,还是我来奉陪吧。”
乐正长枫的眼睛眯了起来,视线追着温良的背影走了几步,终于还是收了回来,朝着林语思一拱手:“请。”
苏一尘乐得下台,看美人师兄和小师侄喂招。他这位师兄,逢酒肆必入,成天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没想到剑术意外得也是不错,跟小师侄几乎不相上下。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过了四十来招,跟着林语思把剑一收:“佩服。”
乐正长枫也收剑回鞘,作了个揖:“承让。”
林语思下了台来,苏一尘凑过去:“师兄,你偷懒。”
“你小子,眼力见长啊。”林语思瞥他一眼,身子又懒洋洋地舒展了开来。
林语思和乐正长枫的剑术修为都在伯仲之间,如要分出胜负,大概还得缠斗很久,他本来就是上去给师弟解围,无心恋战,虚让一招就下场了,乐正长枫倒也没有纠缠<a href=" target="_blank">流浪郡主</a>。苏一尘想了想,也跟了上去,乐正长枫回头看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白林城的二人跟随青羽一众弟子走了十来分钟,到了斜峰下的半山腰,那里山势陡峭,平时无人上下,连石径都没有修过。
行至一棵巨木边上,一起移动的众人渐渐停下,前面的青羽弟子纷纷让向两边,给林语思留出一条路来。
苏一尘的眼皮跳了一下,他不明就里地上前两步,紧接着就因眼前的景象吃了一惊。
他那位早上没见踪影的师兄林语深,此刻正靠坐在古木背阴处,胸口衣襟被划破了一大片,血流了一地,已经凝结成暗红色,那张原本器宇轩昂的脸上,因为被挖空的左眼留下了一个幽深的窟窿,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杀人挖心,取人一目。这景象熟悉得让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一声完全破音的嘶吼拉回了苏一尘的思绪。
“大哥!”林语思一下子冲到了树下,扑通一声跪在林语深的尸体前,犹自不信地用脸贴了贴林语深的面颊,大概触感冰冷僵硬,他俊美的脸上霎时露出狰狞的表情,又颤抖着伸手去探林语深的鼻息。
现场一片死寂,一时无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林语思的手从他大哥的心口放了下来,站起身来,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在场的青羽弟子:“谁!”
“林道……”有个青羽小弟子犹豫着开口。
“是谁!”林语思用更大的声音喊道。他双目通红,一只手扣着剑柄,青筋布满了单薄的手背。
青羽大弟子楚未上前一步道:“林道友,这种杀人挖心、尸中取目的手段,你没有印象吗?”
林语思的牙关瞬间咬紧了,表情像是想起了什么,越发狰狞起来。
“我们也是如此猜测,”楚未说道,“如果林道友允许的话,我们想请玄照溪的弟子也来看一看现场。”
“和玄照溪有什么关系?”苏一尘的边上站着一个青羽山小弟子,听到楚未的话,他低声问道。
前方的乐正长枫像是听见了一般,回头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那小弟子很吃惊的样子。
“是,最近不小心摔坏了脑袋。”苏一尘实话实说道。
小弟子看了苏一尘一眼,似乎有些不满他在这种场合仍然出言无状,然后才凑近他小声说道:“玄照溪的傅子鸣,上个月在宿州被杀了,尸体也是被人剖了心,还挖掉了一只左眼。”
苏一尘十九岁下山,参加过白林城的试剑大会后就开始四方游历,结交了不少朋友。当时民间出过一桩骇人听闻的案子,两个月内有五人深夜被杀,死因都是掏心流血而亡,尸体还都被挖走了一只左眼。朝廷震怒,全国通缉凶手,悬赏一加再加,案子却迟迟未破,一时人心惶惶,有百姓登山求助于仙门,几经追查之下,凶徒第六次犯案的时候,终于在现场被人看到了踪迹。
“甘、野!”林语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用力得仿佛银牙尽碎。
苏一尘的眼皮不自觉地又跳了一下。
他下山后结识了一个魔族的朋友,为人寡言,却很重诺,就叫作甘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