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幽记 第42章 长梦初醒

林哲睁开眼时，已经躺在了干净温暖的房间里。

所以他不知道，当巨人被终结之后，身体细胞迅速消亡，最后化成了一团难闻的酸性气体。还好存真手脚够快，才取下了一些血样留底。

行动小组在15分钟之内结束了一场大战，赶在警察和记者出现之前撤离。

当人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周围一片狼藉，水泥地面坑坑洼洼，汽车被压成大饼，大厦的玻璃被撞碎，河边的栏杆被撕开……这里像是发生过激烈战斗，凶手不但逃之夭夭还没留下一点痕迹，现场人员只说有怪物又说不出是什么样子，遍布全城的摄像头也突然在那神秘的15分钟里集体失灵……

种种迹象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所幸并无造成人员伤亡，这在人群密集的市中心堪称奇迹。调查还未正式开始，警察局长就接到了上方的来电，下令停止调查。媒体也遭到压制封锁消息，收到通稿说是地下煤气管道爆炸。人民群众没遭受什么损失，也就不再追问个究竟，只是茶余饭后在网上散散小道消息，有人甚至笃定外星人造访过地球了，传得越来越神奇。过不了几天，这种谣传就会被某某明星要结婚或闹家变这种八卦新闻所代替。

虽然这次闹市中执行任务差点暴露，但行动小组还是有自信能把事情抹平。

只是林哲战斗之后昏睡了一天一夜，让青刃有些担心。

“阿哲，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还会头晕脑胀吗？心脏跳得快吗？手脚随便动一动？”

林哲淡淡笑道：“我没事，阿刃，谢谢。”

青刃担心的倒不是林哲有没有在战斗中受伤，而是他掌心中了中年男子袭击的那一针。经过存真的化验，那就是浓缩加强版的“激越”，基本一针就能抵上三针。幸好林哲在行动前做足了预防措施，才没有变成中年男子那样丑陋的巨人。如果中针的是那个不良少年，估计要对付两个巨人也够呛。

不过即使有预防，“激越”还是在林哲身上起了作用，那身手都快赶上改良人优级的青刃了，想想也是够刺激的。

这边青刃还握着林哲的手问东问西，却被存真一脸嫌弃地推开了：“走开走开，别妨碍我干活。”

存真来给林哲抽血样，看看体内细胞是否出现异常变化，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已经是林哲晕倒之后第三次抽样了，如果侧样通过，也就算是没什么大碍了。

被赶走的青刃去厨房给林哲弄点东西吃，存真抽完血样也马上拿去化验了。

林哲坐在床上，表面看似平静，脑子里头却在不停地重播着昨天大战的情景。

虽然身体细胞显示正常，但战斗时身体的亢奋，大脑电光火石般的反应，脚下踩了闪电一样的速度，挥拳时力顶千钧的气势……让他实实在在地体验了一把当改良人的快感！

平日里青刃战斗时，估计就是这种感受吧！像风一样地肆意，像豹一样地迅猛，像蜂鸟一样地灵活……让自己觉得不是青刃的影子战士，而是能像他一样在阳光下正面战斗！

这种感觉真是棒极了！好想……再体验一把？

林哲被这样的念头吓了一跳，恍然间醒悟了过来。

“不……不能这样！那个人并不是我……不是我。”

他痛苦地抱住了头，即使自己再怎么憧憬青刃，也无法变成他那样的人。

即便借助药物赶上了他，那个人也不再是自己，而是被心魔所操控的傀儡。

他必须战胜自己，战胜想要依赖药物的心瘾。

经历了一番挠心挠肺的痛苦挣扎，才从诱惑的泥潭中爬了出来。

“我是林哲，我是影战士。”

林哲轻声地对自己说，再抬起头时，眼神再度回复了清明。

他看向房间另一边睡着的人——被他们抓捕之后一直处在休眠状态的李端。

“我明白你的痛苦，但不能沉溺在痛苦之中。”

李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见自己在学校里又被改良人同学例行欺负了，回到家里刚煮了碗面吃，却收到自己奉之为神一样崇拜的“救世主”发来信息，为表忠心他决定干掉那几个欺负他的改良人，但是在只身赴死之前，他想见“救世主”一眼。

让他没想到的是，“救世主”居然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约在周六红馆咖啡厅见面。

他的心情激动不已，虽然平时默默无闻，但果然自己才是被神选中的人！他决定要干一番大事！

周六那天，他提前15分钟到了约见地点，刚在角落里坐下，好死不死地就遇上了平时欺负自己的那几个改良人！心里一边诅咒他们，一边又伪装成坚硬的石头，任凭冷嘲热讽我自不动。

就在心里强忍的负面情绪快要满溢之时，他的“救世主”来了！

他果然成熟稳重亲切内敛，只是三言两语就让那群狂妄的家伙走开了。

虽然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和那群人渣鱼死网破，但接下来的情况不太妙，“救世主”大人想让他在公共场合就使用“激越”。

李端这时有些紧张了，因为他只是想在那群家伙下次再欺负他的时候使用，没想到竟然来得那么快……

就在他还犹犹豫豫的时候，“救世主”大叔突然变了脸，骂他没出息，突然变成了一个长舌怪，朝着旁边那个人渣同学吐出了一根飞针——

他也不知怎么了，虽然痛恨那个家伙但意识到这是不好的事情，伸手就挡住了那根针！

掌心一麻，失去了知觉……这时闹钟也就响了。

李端按下了烦人的闹钟，做了乱七八糟的梦，让他的脑袋有点疼。

坐在床上愣愣地回味着，心里卧槽了一声！

为什么要手贱挡住那一针？！为什么不让那人渣去死？！

自己没胆量去杀人也就算了，怎么还要阻止别人去杀他？！

“因为你是个窝囊废嘛！”

“谁？！”李端大惊，“谁在那里？！”

“是我。”来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床前。

李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你……”

“我就是你。”对面的人面无表情。

李端这下彻底懵逼了，不知道自己已经睡醒了，还是仍在梦里。

“我是活在你身体另一面的，被你遗弃了很久的另一个‘你’。”那个人干脆坐在了床边，舒适得就像在自己家里。

李端端详了一番那张脸，正如平时照镜子一样，虽然震惊还是渐渐信了。

“你好……另一个我。你怎么跑出来了？”

“因为看不下去了啊！”那人大声地叹谓，“就因为窝囊的你，把我拖累得越来越不像样，所以我才要出来和你好好谈一谈。”

“哪里不一样了……不是一直都这样？”

那人盯着李端的眼睛：“才不是呢！初中时期的我，可是普通中学的尖子生，爱好化学和生物，梦想着考上星才中学，考上的那天还高兴得在操场上跑上了三圈……”

“别提那时候的事了！”李端突然吼道，“什么星才中学！还不如不要考上呢！简直就是噩梦的开端！我跟那群改良人根本就没得比！我就该在普通中学待着！”

“所以你就抛弃曾经追求梦想的我了吗？”

“我也不想抛弃你的，但是……现实实在太残酷了，追求那些渺茫的希望太痛苦了，行尸走肉一样麻木地活着，说不定还容易些……”

李端抱着头，痛苦地呜咽着。

崛起无望，反抗没胆，李端觉得他这辈子也就只能这么窝囊地活着了。

那人摸了摸李端的头：“太累的话，就歇一歇吧。哪个时代都有强者和弱者，但真正谁强谁弱又有谁知道呢？不想和那群改良人在一起，就换个新鲜点的环境，回到从前并不可怕。喜欢什么就去追逐，尽情地去享受生命，不要因为一群人渣而浪费自己。答应我，把我找回来，不要让他就这么消失。”

李端啜泣着，点了点头。

等他再抬起头时，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论那个“我”是真的还是幻觉，李端都已经彻底地醒了。

他回家和妈妈商量，把一直以来的压力都吐露了出来，他想回到普通中学找回以前做实验的乐趣，而不是在星才中学的排名榜中痛苦挣扎。

他的妈妈理解了他的选择，为他安排了转学。

因为他是名校生，没有什么不良记录，很快就找到了愿意接收他的学校。

李端心里庆幸那天没有真的实施犯罪，否则他的人生就真的完了。

从学校办完手续，走在回家的路上，又是碰上了那一群人。

心里的警钟让他很想撒腿就跑，但最后还是咬紧了牙关站在那里。

都已经申请转学了，最后怎么也要硬气一次！

“喂，李端。”为首的不良少年难得叫了一次他的名字，“上次你帮我挡了一针，哥几个以后不会玩你了，你想留下也行。”

李端听了这话，心里震惊不已，原来那个梦居然是真的？！自己还真的给这人渣挡了一针？！

不过听他这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感激自己，而是对弱者一种恩赐罢了。

不再欺负我？允许我留下来？这又不是你的学校，很了不起啊！

“抱歉，我可不是因为你们才走的。”自从那天知道自己身体里的那个“我”还活着，李端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似的，说话也大声了起来，“其实那天我是去拿‘激越’准备和你们同归于尽的，你要是中了那针对我来说也没啥区别。老子帮你挡了那针并不是因为怕了你，只是因为老子良心未泯！所以你们也不用太感谢我，记得以后不要再欺负老实人就行！不然就凭你们的那些段位，以后走在路上怎么死了都不知道。好自为之吧，渣渣们！”

李端就这样插着口袋，酷酷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那群不良少年，连一个吭声的都没有。

谁也没有发现，李端藏在裤兜里的手一直都在颤抖。

但他的心却不再颤抖了，就在这一刻，他终于找回了从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