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云风 第四章 燃烧的巨树

在后面路上，肖恩几乎都是半睡半醒的，伊沃对肖恩进行了简单的治疗后，就一直搀扶着肖恩，不断朝着雾气少的地方移动，一路上，他们并没有再遇到太多阻碍，大概是因为他们还在那头蜈蚣怪的领地范围内，所以才没被骚扰。

一些声音，在前面逐渐单薄的雾气里响起，在那些声音最大的地方，透着火红的光。

伊沃兴高采烈的说：“肖恩，快醒来吧，我想我们快要出去了。”

伊沃看着那些火光，已经想到拨开雾气后，可能会看到的篝火和亚西人。

肖恩抬起头，盯着远处的火光看了好一会，眉头并没有舒展的意思，他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肖恩看到了一棵燃烧的大树，熟悉的黑暗老头站在那棵燃烧的树下，双眼远远的眺望着，等待着他。

这一次，肖恩第一次看见了黑暗老头的模样，黑暗老头的脸上挂着如万年老龟一样松垮的紫黑色的皮囊，一双浑浊的双目，透着一股让人不敢多看的锐气。

再往上看，肖恩才注意到，那棵火树的树梢上，用黑线系着数十只黑羽乌鸦，它们在热浪中飘飞着，没有痛苦，也没有惊慌，与那棵树捆绑一起，在燃烧的火焰里腾飞，又不会离开那块黑色的土地。

盯着看了好一会后，肖恩突然笑了起来，与远处的黑暗老头一起，相视一笑。

“伊沃，你都看到了什么？才会让你以为我们可以离开这。”

肖恩重新站正，从对伊沃的依靠中解脱出来，装着一副安然无恙的姿态。

“我看到了火光，有人在那团雾气后面弄了一堆篝火。”伊沃说，他看着忽然不再依靠自己的肖恩，瞄到了一些猫腻。

“那一定是这样的，你先去吧，我稍后就来。”肖恩说，话里有话，“你也不用等我，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伊沃再次看向前方的红光，他眯着眼睛，盯了好一会。

“噢~，既然你要求的话。”伊沃说。

此时，伊沃已经猜到肖恩可能看到了不同的世界，同为魔法师的他，既然自己看不到，就不会去纠结肖恩眼中的事情。

伊沃在临走前，最后补充道：“我会等你的，就在森林外面，别耽搁太久了，我的耐心可没那么多。”

“我会离开这的。”肖恩说，他看着伊沃逐渐消失在雾气里的身影，念出了最后的几个字，“待我把那些藏在我心里的**燃烧殆尽，我就会离开这。”

肖恩知道，在这个黑暗开始地方，他注定会再次遇到黑暗老头，那是宿命的再会。

肖恩更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现在才看到黑暗老头，他知道黑暗老头在此时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原因。

这种感觉，他太清楚了，在脆弱的身躯面前，在作为人类的外壳几乎要被毁掉的边缘，在灵魂得以喘息之际。

再次修复的身体，以及那些治愈过程中产生的新的希望，注定会牵引出那些曾藏在重重外壳下的**。

如同那燃烧的火，一发不可收拾的点燃了那棵恒古的巨树，燃烧着那些深层的瘾。

仔细一看，肖恩身上也燃起了火焰，他的身体在燥热的火焰中噼啪作响，那些因爆炸而留下的创伤，都在冒火，火焰燃烧着他，炙烤着他，让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灼热的折磨里。

但是，那些火在肖恩身上难以持续，肖恩也就好奇的多看了两眼自己身上的火，那些火就自然的熄灭，消失在他的眼前。

也正是发现自己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还能熄灭那些欲要冲破禁忌的火焰，肖恩才做了这个要面对黑暗老头以及燃烧古树的决定。

肖恩看着眼前的黑暗老头，一步又一步的靠过去。

“我希望我能把你忘了，我是那么迫切的希望，希望把关于你所代表的一切痛苦和黑暗，全都忘掉，抛弃在时间的长河里。”

肖恩无奈的说，瞳孔里映着那棵熊熊燃烧的巨树以及站在树下的黑暗老头。

“但我就是怎么也忘不掉，这真是不讲道理的一件事，那么多有用的咒语我记不住，那么多美好的记忆我都会遗忘，唯独你，能一直深藏在我的心里。五年了，我从未谈起过你，从未跟任何人谈起过，但是当我踏上这块土地，走在这片森林里，我就知道，我注定会再次见到你。”

肖恩走到黑暗老头面前，走到燃烧的树下，直视着黑暗老头，把黑暗老头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躁动的热气在他们之间游窜，燃烧的灰烬在他们之间飞过，黑暗老头没有喜悦没有悲伤的看着肖恩，那张干枯的脸，如同一面陈旧龟裂的墙。

可就是这么一张枯燥无味的脸，却勾起了肖恩遥远的记忆，他看着黑暗老头，逐渐想起了曾经坠入黑暗的事，想起了黑暗里的三个男人，一高一矮一胖，在黑暗的角落里，没有一丝掩饰的，在那歌唱着。

他们张着嘴，歌词只有一个。

啊～。

啊～。

啊～。

上下起伏的，连续不断的，如同山间小溪般潺潺而来的啊声。

那些声音让肖恩难以抗拒，缓缓地吸引着肖恩，直到他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那上面。

一切都在肖恩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全都沦陷进了黑暗里，只有那些声音一直在黑暗的深处轻轻的响着。

肖恩闭上眼睛，不再看黑暗老头，他躲避着那一切，把自己已经摇摇欲坠的信念重新扶正。

“就在刚刚，就在我因身体而痛苦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睁开眼，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同时，脑子里，一下子就充满了关于你的事”肖恩回忆着说，他把视线转移到了那棵燃烧的巨树上，“那个黑暗庇护所呢？它又在哪？你把它也烧了吗？”

黑暗老头没有立即回答，他咳嗽了两声，抬起手，牵拉着一条黑线，把一只乌鸦拉到手里，再随手，就把那只乌鸦扔进了熊熊烈火里。

噗嗤一下。

巨树上的火焰骤然变大了不少，周围的灰烬也因此多了些。

空气中弥漫着羽毛烧焦的臭味，那棵树上的火在吞没了那只乌鸦后，变得更加旺盛了。

肖恩忍不住撇开黑暗老头朝前走去，他缓缓伸出手，试图去触碰那些火焰。

在肖恩的手离火焰咫尺之距的时候，黑暗老头粗糙干枯的手掌，突然抓住了肖恩的手。

“你不能碰这些火。”黑暗老头说，声音低沉充满威严，“即使这些火因你而起，但是你，也会使它熄灭。”

“你不是归属于黑暗的吗？”肖恩说，“现在，你又为什么要守护这些火焰呢？”

“为了之后，永恒的黑暗。”黑暗老头说，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忽然变得很神秘，偷偷摸摸的。

“所以你在指望什么？”肖恩眼神冷冽的看了老头一眼，说，“你指望我不去碰它？不让它熄灭？你对于我的出现，还有多少误解？”

肖恩不容阻挡的，挣脱了黑暗老头的手，将自己的手继续朝前伸去。

黑暗老头带着嘲笑的说：“你不会这么做的，明明是你把这棵树点燃的，我们都看到了，你在虚弱无比的时候，倔强地站起来，召唤了强大的黑暗力量，你那么做了！不可否认的做了！”

肖恩的手，在临近火焰最近的地方迟疑的停顿了，他的手掌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一股勾起他无数个在使用通灵术时兴奋的力量。

黑暗老头说的没错，在接触到这些火焰的瞬间，肖恩内心激动喜悦极了，他感受到了强大的力量，并伴随着如抽丝般细微的痛苦，让他欲罢不能。

此刻他最想的，就是投身到火焰里，让全身的肌肤去感受这火焰带来的愉悦，而不是往里探，去熄灭这火焰。

但是，肖恩却没有如黑暗老头预料的那样住手，肖恩还是把拂在火焰上手，往里继续按了下去。

这一切还得感谢此时仍在时时刻刻折磨肖恩的伤口，那些来自**的新鲜的伤，刺痛了肖恩沦陷在黑暗火焰里的神经，让他保持了清醒。

“你明知道，只要再等等就好，让这火焰燃烧下去，让那光明燃尽自己，你就会得到强大的黑暗力量，那股禁忌的力量不正是你渴望的吗？不正是你们人类一直渴望的吗？你们人类总是这样，渴望打破禁忌，把那属于禁忌的一切为己所用并乐此不疲，不是吗？”

因为肖恩不听劝解的行动，黑暗老头的声音逐渐变得激动起来，他的面目也逐渐变得愤怒而狰狞。

“我知道你的想法，每一次你在使用星辰魔力的时候，你都会想召唤我给予你的黑暗力量，你深深的沉浸在了其中，你同样为能打破那些禁忌而兴奋，你同样为能使用黑暗力量而兴奋，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做！”

肖恩很清楚的知道，只要这股力量属于他，只要这股力量落在他的手里，不管是这片黑暗森林，还是其他强大的魔法，他都能与之对抗，成为一个无所畏惧、无人能敌的人，只要拥有这份力量。

“但是……。”

肖恩说，他的目光落在了跳跃的火焰上，看着自己手上的‘星尘魔戒’，脑子里冒出了伊莎贝拉的星光少女的模样。

“并不是因为她。”

肖恩又说，他只是短暂的想了一下伊莎贝拉，他的目光在‘星尘魔戒’上停留了一会，就彻底放到了漆黑的树干上。

“因为我，被那个寒冷的黑暗拥抱过，我不会让那种黑暗成为永恒。”

肖恩说，他看着漆黑的树干，却仿佛在看着那些在法尔兰的冰冷黑夜。

他深知黑暗老头所要带来的一切是什么，那才是他不允许发生的事。

肖恩的手掌，用力的压了下去，掳过燥热的火焰，触过干裂的树皮，一直压进了脆弱的树干里，扎进那里面最燥热的深处，触碰着那里面一阵又一阵，噗通、噗通的动静。

树干里那个跳动的节奏，跟肖恩的心跳完美的契合在一起，肖恩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激情。

火焰在此期间，猛然暴涨，直冲天际，熊熊烈火甚至把肖恩也包裹在了其中，但是肖恩没有痛苦，他只感觉自己此时正在天际，在漂浮，被温暖的火高高的托举着。

“这一切，都必须停下。”

肖恩在狂热的情绪中，努力地抓住了自己那根冷静的思维线。

巨树上的那些黑线，在疯狂增长朝着四周乱窜的火焰里，尽数烧断，乌鸦们被火焰点燃了羽毛，终于感受到了痛苦，它们痛苦的乱叫着，在没了黑线的束缚后，四散着飞向天际。

紧接着，看似不可熄灭的火焰逐渐变小，最后全都以肖恩的手掌为中心，收缩进了树里，最后的最后，所有燥热的跳动的一切，都藏进了漆黑的树干里，在那里面隐隐作响、发热、发烫。

“啊！肖恩，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那股燥热啊！你就不能让他彻底的燃尽吗？我们都无法再忍受了，我们都想要解放那一切！听听你的心声吧！你同样因此而痛苦！”

黑暗老头咆哮道，他干枯的脸庞甚至因此而龟裂得更加厉害，露出了里面鲜红嫩滑的肉。

“但是，有些声音，它注定是邪恶的，我深知这一点。”

肖恩冷冷的说。

巨大的树干嘎吱作响，最终火焰尽消，只留下一棵枯萎漆黑的巨树。

黑暗老头双目冰冷的注视着肖恩，注视着那些最后消失在漆黑夜空的乌鸦。

“你不会知道我为了找到那些黑魂渡鸦，费了多大的劲，我原以为，你在遭受重创，打开**的这个时候，就是黑暗降临的最好时机，看来我还是错了，你已经没那么简单了。”

黑暗老头走到肖恩身旁，抓着肖恩的手，粗暴的把肖恩的手从树干里拔出来，顺势把肖恩甩到地上。

“肖恩，你发生了很多变化，我期待着我们的下一次见面，下一次，你将不会再忤逆我，正如那次我在黑暗山洞里与你见面的那次一样，你会选择黑暗的，你已经离黑暗很近了，只需要再轻轻的推一把就行。”

黑暗老头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肖恩，黑色的瞳孔如同无尽黑夜一般，把肖恩笼罩在其中。

肖恩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从黑暗老头的世界离开，重新回到了那片浓雾森林。

在前方，肖恩终于看到了伊沃所说的火光，在那些红色的火光附近，他还看到了一些晃动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