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梦痕 第一零一章：食己身（下）

莫文凭着最后一丝意识，调整自己变成仰躺，将袖子里的符纸扔出去，挡在了饕餮面前，勉强让它离自己隔出一丈的距离。

符纸散发着黄光，莫文强撑着双手，拼命维持护盾，饕餮眯起一双眼睛，咔嚓咔嚓摩擦起獠牙，贪婪地盯着莫文，留出食欲的垂涎。

悟净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方才飞溅的泥块将他掀翻在地，此刻爬起身子望见这一幕，整个身体都跟着紧绷起来。“二师兄！”他就要抄起宝杖冲前。

谁知莫文却厉声喝止：“别过来！走！”

悟净愣在原地，看到莫文强撑起半身，太阳穴附近暴起几根青筋，拼尽全力冲自己喊道：“你走！别管我！”

“可是……”悟净有些完全傻了，呆在原地甚至忘了动弹。

“你先走！去找大师兄，我撑得住……”为了保持发力，莫文的话越加沙哑也憋着一股气。饕餮似乎并不焦急，一点点向下按压，保护罩被它生生压下一大块凹陷。

“这、这怎么可以！你会死的！”悟净终于清醒，举起宝杖就欲继续被打断的进攻。

谁知莫文却突然咆哮起来，口气里甚至带着怒气：“那也总比我们两个人都死在这里好！走！”

他的声音声嘶力竭，在和饕餮僵持的同时，这一声怒吼近乎足以耗尽他所有的力气。悟净被他的呵斥震在原地，浑身颤抖着望向杀意横生的饕餮。它透过保护罩牢牢盯紧莫文，贪婪、、嗜血……层层令人胆颤，如沐浴地狱深处最晦暗的恐惧。

悟净咬住下唇，直到一丝铁锈味涌入口腔，他猛地转身冲向出口，强迫自己不许睁开眼睛。

身后，莫文看到悟净终于远去的身影，自始至终紧绷的心弦缓缓舒张，骨折的疼痛，内脏受损的淤血压迫每一处神经，开始吞噬他残存不多的意识。

手臂的肌肉越来越酸软无力，面前的饕餮甚至变作两个三个的重影，莫文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力气正被逐渐掏空，饕餮的利爪尖牙不断靠近自己。

说不害怕死亡是假的，但在保护罩破碎的刹那，莫文内心涌起的遗憾不甘却远远胜于恐惧。还没有找到父亲，还没有陪师父师弟们走到终点，还没有……

莫文眼前突然晃过悟空的身影。

奇怪，为什么会单独想起悟空呢？

可想要探究原因已经来不及了，昏厥如同眼前骤然坠落的黑暗，他眼前最后的记忆，便是饕餮落下的血盆大口。

保护罩破损，饕餮显得异常兴奋，张口便想一口吞食莫文。

黑暗中，突然有什么纤细的东西划破阴冷的空气，只是眨眼的功夫，饕餮巨大的身体便被大卸八块，血肉、骨头被切割成小段掉落在地，甚至还砰砰地弹跳起来，如同受惊的跳虫。

这一切发生的是如此快速，饕餮的头颅重重摔在莫文身旁，居然还能移动，它没有为身体的疼痛迟疑半毫，扔执着地咔嚓咔嚓咬合大嘴，拼命去够晕厥的莫文。

就在这个时候，它被切掉的身体被踢起一块，径直飞入饕餮口中。它稍微愣了片刻，便心满意足地咀嚼起来，一本满足。自食己身，这可怕的一幕足以让所有人胆寒。

它大快朵颐着，很快便将自己的血肉吞噬干净，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它的身体被陆续送进自己的嘴里，而它则如同品尝世间绝美之食那般把自己咀嚼吞咽，直到吃得一干二净。

最终，它仅存的头颅被踢向另一边，踢到了远离莫文的方向，失去手臂的饕餮头来回晃动挣扎，却也于事无补，不禁让人联想到垂死挣扎的草鱼，滑稽可笑。

莫文完好无损地躺在原地，并未知晓这发生的一切。

黑暗再次归于寂静，只有饕餮张合嘴巴发出的“咔嚓”声响在迷宫长廊里久久回荡。

“嘭！”

伴随着剧烈的撞击声，羊力吐出一口污血倒地不起，身体来回抽搐几下便再也不动，并开始浮起白雾。白雾散去，地面只剩一头没了生命气息的妖怪山羊。

悟空粗喘几声，愤愤朝羊力啐了一口唾沫，伸手擦掉额头的汗珠。

在她周围同样躺着虎力和鹿力的尸体，这三个阴险狡诈的妖怪终究不敌悟空，被她和她的分身相继打死。

顾不处理这三具身体，悟空飞一般冲向保护罩里的玄奘，手腕一转，屏障碎成粉末消逝殆尽。

“师父，你怎么样？”

“我没事。快、快去找莫文和悟净！”玄奘几乎没让悟空有机会碰触自己，便抢在她之前将她往地宫的方向推，嘴里焦急地催促，“快！”

“好、好。”悟空来不及歇口气，立刻飞向地宫，还没到门口，却见悟净疯一般冲了来，如同闷头苍蝇，一下撞在了悟空怀里。

“悟净？”悟空反应了几秒才缓过劲来，立刻抱紧他查看，“你出来了？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惊魂未定的悟净这才睁开一直死死闭的眼睛，愣愣地看向悟空，仿佛是在做梦：“大、大师兄？”

“是我，你怎么样？莫文呢？莫文怎么没来？”

悟净突然想起什么，他一把抓住悟空哭了起来：“大师兄！快呀！快去救二师兄，他还在下面……他让我先走……他、他……呜呜……”

悟空心骤然一寒：“你说什么？莫文还在下面？！”

悟净边哭边点头，语无伦次地说道：“二师兄为了保护我落在了后面了。他要死了……快救他，快救他啊！饕餮要吃他啦！”

话音未落，悟空一个闪身便冲入地宫，恨不得直接召唤出筋斗云来。她飞到地宫底，也顾不得召唤出照明的火焰，凭借火眼金睛摸黑前进，沿着莫文的麻绳一路狂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恨不得直接跳出胸口。

要赶！一定要赶！

悟空在无数个拐角甚至直接撞在墙，而后再歪歪扭扭着继续前进。

终于，在最后一个转弯后，她看到了莫文的身影。

但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整个人都不禁呆愣住了：地落着一个怪物的头颅，被从脖颈切断，嘴巴来回张合像是在垂死寻找食物，在他脖颈后方，从切断的食道口掉落出无数肉糜，像是被狼吞虎咽般，有些地方还带着明显和它头颅颜色相同的表皮。

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