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禁区 023 向北行

浓重的铅云遍布在荒野的天空，一朵一朵硕大而阴沉，狠狠地挤在一起仿佛要挤出水来。灰暗的天空阴郁地让人透不过气来，只有几道稀薄的金色阳光钻过难得的缝隙，让灰蒙蒙的世界多出几分明亮的色彩。

荒野辽阔而荒芜，除了满目棕褐色的土壤和零星的碎石，走过很久的距离才能见到几棵枯死许久的垂头卧地的树木。在这样一片孤寂而廖无人烟的世界，忽然有一个粗糙的老旧发动机声音插了进来。一辆淡黄色的老旧皮卡车出现在地平线的一端，四只轮胎飞快地撵过地面上的干土，干土抱着轮胎翻过了半圈，化作了皮卡车尾部的飞尘。

皮卡车的后车厢被一块巨大粗糙的灰布盖住，灰布的四角各有一个的圆形铁环，绳子穿过铁环，将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灰布牢牢地固定在后车厢的上方。

驾驶位上是一名外貌粗犷的精壮男人在单手把握着方向盘。男人身形高大，上身套着一件咖啡色的牛皮外套，并卷起了袖子露出了两条青筋分明、体毛浓密的手臂，里面随意的衬着一件干净的白色背心，坚实的胸肌之间还有一些卷曲的胸毛从背心的前方漏出来。他下半身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两条圆筒木似的粗壮大腿撑着裤子，双腿即便在操作台下弯曲，也显得十分修长。

王胜右手把握着方向盘，左手夹着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他吐出浓浓的一口烟雾，眼睛长久地目视前方奔驰却一成不变的荒野土地。他许多没有刮胡子，方正的下巴上已经蓄了一层浓密的胡须，他的眼睛里透露着无法遮掩的疲惫，但是目光的中心，仍然有一份期待的光芒。

皮卡车在荒野上又行驶了小半天，王胜的视野内的荒野大地中央终于出现了一个小镇的轮廓。这个小镇还有一个别名：sw0304安全区。

随着皮卡的减速刹车，皮卡在荡开一圈尘土后停在了小镇的门口。王胜将车熄火，右手一伸，从副驾驶的座位上拿起了一把惯用的突击步枪，随后打开车门，修长的双腿一弹，跳出了驾驶室。

从西方吹来的风让王胜的夹克后摆猎猎作响，王胜朝黑色的铁门瞧上一眼，便重重地甩上车门。瞭望塔楼上的哨兵小子急切地走了下来，为王胜打开了铁门，带他径直走进了小镇。

哨兵小子带着王胜，一路经过老旧的小镇街道。王胜对老旧的建筑和街道边快饿死的家伙没有兴趣，他又叼起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后，说道：

“喂，小子，你多大了？”

哨兵小子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干瘦，身高不过一米七的少年。他看王胜的眼里充满了可望不可及的艳羡，一边说道：“我16岁了。”

“16岁了？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一名持枪与变异野兽作战的佣兵了。”王胜笑了笑，似乎回想起了年少的时候。不过他16岁的那年，可已经是一名身高一米八的孔武有力的男人了。

哨兵小子对王胜的多话有些受宠若惊，想想这或许是大人物难得的感慨。他腼腆地道：“我，我也是安全区治安队的一员了，负责岗哨，日夜盯着北边山区下来的变异野兽。虽然没有枪，但也能混一口饭吃。”

“嗯。”王胜对安全区这样贫瘠又危险的地方生长的人的幸福观不予置评。在荒野上，人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王胜告诉哨兵小子自己要找吴奇，哨兵小子边带着王胜一路走到了住宅b区。住宅b区有小镇中环境最好的房屋。两幢外装修为白砖间水泥网格的六层老旧居民楼伫立在中央，旁边的楼房都在黑夜时代的动荡中化为废墟，钢筋等能废物利用的材料早在五十年内被捡拾殆尽，其余的废物也被清扫到一旁，在两幢建筑外露出长宽二十多米的空地。

正当王胜要走上楼去的时候，一层的楼梯处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判断是两个人后，王胜站在原地等待映入眼帘的身影。

一个转弯，两个人影出现在一层的楼梯末端，随后便推开铁门走了出来。

杨东辰一身简单的便装，于离开时无异。吴奇则换了一身普通干净的黑色外套和衣裤，他背着行囊与兽皮包裹的长刀，脚边有一道火红色的充满活力的影子在四处跳跃，是那可爱活泼的小红狐七月。

“王团长？”吴奇有些惊奇。

“嗨，小子。你恢复的怎么样了？”王胜翘了翘嘴角问道。

“他全好了。”杨东辰横着大拇指对吴奇指道。

吴奇对王胜还以一个真诚的眼神：“是你救了我，谢谢。”

王胜摆了摆手：“没什么谢不谢的，你也救了我们。”

说罢，王胜抬眼再度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吴奇，经历了瘟疫种隧道的一役后，他彻底将这个少年当作了一个能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强大男人。

“我就单刀直入的说了，吴奇，我这次回来是想请你和我们一起走。”

王胜说完，他和杨东辰都看向了吴奇。吴奇没有感到诧异，仿佛被邀请的不是自己。倒是哨兵小子看了看两个大人物，又看了看吴奇，双眼里冒着明显的羡慕目光。

“稍等，我要先见安逸一面。”吴奇道。

王胜点了点头。

安逸所在的位置没有很远，就在住宅b区的另一幢楼里。哨兵小子等在楼下，王胜、杨东辰、吴奇三人顺着楼梯走了上去。等到走到安逸的房间门口时，王胜示意自己在门口等就好，吴奇则跟杨东辰走了进去。 一流小站首发

映入眼帘的是很空旷的客厅，客厅里除了最低限度的几件家具外，文明时代才能用的现在已经沦为摆设的电器都被搬了出去，让整个客厅看上去十分空旷。没有什么挂件的墙壁是难得的纯白色，这样朴素的白色墙壁在老旧的小镇内，已经是屈指可数。

拐进卧室，吴奇终于见到了安逸。安逸闭着眼睛躺在一张2米3的大床上，盖着一层厚大的棉被。他大半个身体埋在被子里，只有头和两条手臂露在外面，大团药棉被胶带捆绑在他的手臂上，盖住被鲨蜥咬出的伤口。透过透明的胶带，吴奇在安逸的手臂上看见了几块格外刺眼的绿斑。

那些绿斑由无数绿色的霉点组成，里面还夹杂着不少紫色的斑点，且大范围的分布在药棉的外部，覆盖了安逸的大半只手臂。这种斑点一般只能在人或动物的腐尸上看到，恶心又可怕。

“在医治你的过程中，我同时也在医治安逸。可惜他运气不好，被病毒感染了。”杨东辰在一旁说道。

“安逸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吴奇缓缓地问道，眼睛始终注视着安逸手臂上的绿斑。

“五天前就有征兆了，现在病毒斑已经完全扩散到他的两只手臂，甚至躯体上。他活不了多久了。”

随着最后几个字音落下，吴奇平白地感觉空气多了几分重量，轻轻地压在他的肩膀上。他下意识地收拢了五指，握成了一个拳头，然后缓缓松开。

“为什么？纯人类不是不惧病毒的吗？”他有疑问。

“瘟疫种体内的病毒和空气、食物、水中的病毒不一样，变异得非常强劲而具有攻击性。安逸体内的免疫系统经过与病毒两天的角力最终落败，被病毒彻底破坏，”杨东辰解释道，“也是可惜，我已经尽力将变异细菌的威胁扫除了，但是对于瘟疫种病毒的威胁，我手头的医疗设备无能为力。”

“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话，就快说吧。”说罢，杨东辰静静地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吴奇和安逸。淡黄色的窗帘掩着半边玻璃窗，窗户外的天空上被浓重的铅云挤满，仿佛随时都会降下倾盆大雨。外面的空气湿度很重，哪怕隔着一扇玻璃窗，以吴奇的敏锐也能感到环境带来的压抑。

吴奇小步走到安逸旁边，安逸的眼皮颤了颤，缓缓地露出一条缝隙。

“吴奇。”安逸的声音十分的虚弱，与他打过基因强化药剂并身经百战的强壮身躯不符，反倒像一个患病十年，缺乏中气的病患。

“安逸，王胜说要请我跟他们一起走。”吴奇对上安逸虚弱的眼神，直白地说了。在他白皙精致的脸庞上看不到任何悲哀的表情，一双黑曜石般的漂亮眸子里也没有水雾。

对于一个濒死的人来说，这是一张冷漠甚至冷血的脸。不过安逸却轻轻地笑了。他与吴奇认识不久，彼此之间只有一些利益上的往来，和并肩作战过一场的经历而已。扪心自问，他对吴奇不赖，吴奇能在离开前记得来看他一眼，也足够了。

“跟他们，走吧。”五个字，安逸的力气只够断开了讲。说完，安逸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膛猛烈的起伏，顶的被子也上下晃动起来。

窗外的云好像比先前更阴沉了一点，淅淅沥沥的雨声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不知不觉，玻璃窗外已经挂满了无数雨珠留下的斜线。

“你还没告诉我，若瑢姐的下落。”吴奇贴近了安逸一步，说道。

安逸觉得吴奇有点傻，又有些执着的可爱。这个少年难道真的相信自己一个濒死的病患，能有一个还未说出的回复么？

“那个大美女，你的姐姐向北走了。你跟王胜他们走吧，去北方的基地。到了那里，你一定能找到关于你姐姐的，更多线索。”安逸断断续续地说完，感觉自己几乎要力竭了。虽然自己说出的，不过是一个临时编凑的谎言罢了。

吴奇听完，退后了一步，向安逸鞠了一躬。

“谢谢。”

然后，吴奇便走出了房间。

窗外的风雨声越发的大，成了安逸唯一能感知到的东西。安逸顺着雨声，将头偏向窗户的位置，但是他的眼睛却没有聚焦，仿佛看不见眼前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