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从成为提督开始 第三十七章 林二

一缕瑰丽的霞光从薄薄似轻纱的云雾中穿透，从镂雕木窗中射进来，照在深沉红褐色木柜台上静静双手撑着下巴的男子脸上，蓬松的乱发下是一双弦月眉，眉下的眼眸宛如一泓清水，五官倒也称不上俊美，但越看却又十分有味道。

铜币在他的指尖翻动跳跃，深沉红褐色的木柜台上有一块龟甲静静放着。

出自灵绣坊之手的名贵鹤衣大氅被这个乱发男子随意披在背上，掀动的衣襟轻摆拂起几道灰尘，灰尘飘扬又缓缓落下，随之那缕霞光逐渐落下，乱发男子的容颜又缓缓没入黑暗。

“林二，这种事不需要你出手吧？”

“该走了。”

林二没有理会在黑暗中开口说话的那道声音，而是纤细的手指缓缓挑起一盏油灯，昏沉的灯光照亮了这间昏暗的厢房，如削葱白玉似的手指轻轻对着厢房角落一点，便迈着步子慢慢离开了这间厢房，走出了厢房外。

外面的风很大，也有点冷。

布满青苔的街道石板有些湿润，或许是之前天空下起了小雨，又或许是不远处石桥下河岸旁洗衣女子失手将水泼在地上，总而言之地面有些滑，走路须小心。

只是这街道上只有林二一人。

林二指尖轻挑灯笼，迈着步子随意走在这空荡无人的街道上，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害怕。头顶昏暗的天空与远处微袭的凉风，凉风吹动林二随意披在身上的鹤衣大氅，让林二的思绪有些飘远。

或许真该走了吧？

林二也不知在这空荡无人的街道走了多久，只知道林二左手指间跳跃的铜币上黑雾凝聚，右手指尖挑动那盏灯笼散发昏暗的灯光，却更加明亮。

终于，林二停在了一座府邸前，府邸前有一对石狮，左侧石狮右前爪玩弄绣球，右侧石狮左前爪抚摸幼狮。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金丝楠木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提着府邸的名字。

林二踏过府邸高高的石阶，走到府门前，轻敲兽环。伴随着府门咯吱一声响，大门后探出一个警惕娇嫩的脸庞，也不知与门后的谁说了几句，仅望了林二一眼，便将大门重新关上。

昏暗的天空骤然黑沉，压抑的乌云飘零在这片天空上。

乌云压城，风雨欲来。

林二仰头看着天空飘零的细雨，细雨横斜。林二指尖挑着的灯笼，终于手指轻握，提着灯笼。灯笼内红烛摇曳，隐听鬼灵低嚎。雨水顺着府邸屋檐悄然滴落，落在地面上晕开一圈涟漪，倒映出林二的容颜。

“循规蹈矩便如此难吗？”

林二摇头轻语叹道，伴随着这声轻语，久候未开的府邸大门缓缓开启。

“林公子勿怪，实在是府中最近杂事颇多！让林公子在外久侯……”

“带路。”

林二轻摆手示意不要多说话，平静的眼眸望着这位急匆匆迎来疑似管家的男子轻语说道。

“是是是，林公子您需要备点什么？我好吩咐下人前去准备。”方管家系着还未披好的裘衣，望着林二的容颜，神情一愣，接着脑海里便多了这位看起来有些邋遢男子的信息，低声问道。

这林公子名为林二，是前来治病的。

“不必了。”

林二摇摇头，越过方管家，独自迈着步子，无须方管家引导，手提着灯笼走进了林府深处。站在方管家身后的一名青衣仆人连忙提着手上的纸灯笼，追了上去。

整个由鹅卵石铺就的甬路黑漆漆的，除了脚下的一点光，和两边不时轻风细雨拂过的声响外，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

好在走过这甬路，见到一处蜿蜒曲折的长廊，廊檐下悬挂着几盏灯笼，方才让整座府邸有了稍许光亮。

“小姐见不得光，故而府中悬挂的灯笼甚少。”

方管家气喘吁吁低声解释道。

林二没有理会方管家，继续迈着步子朝前走着，那青衣仆人加快了脚步硬着头皮走在林二身前引路，而那位方管家却突然伫立在原地，眼神呆滞望着青衣仆人与林二缓缓走过这悬挂灯笼的曲折长廊，步入黑暗之中。

林二抬眸看着面前的白墙，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门上黑色牌匾上书‘云松苑’三个古朴大字，隐隐有琴音从内传来。

“小姐正在抚琴，他便是今日来替小姐治病的人？”

青衣仆人轻叩大门，门内探出一位绿衣丫鬟，娇小的脸上满是警惕扫着林二的面貌问道。

林二却清楚这个绿衣丫鬟正是刚才偷偷打开府邸大门的那位丫鬟。

“是的，是方管家亲自请来的人。”

青衣仆人小声应道，似是十分怕这位绿衣丫鬟。

“那你便进来吧。”

绿衣丫鬟琼鼻微皱，将大门半掩，身形微侧，示意林二可以从门外而进。

林二缓缓走进云松苑，细密如银毫的雨丝已经如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亭而流，木亭雕花木栏旁，有一水晶帘落，纱幔垂曳。帘后，有人披纱抚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又似波涛翻滚的江海。

林二站在原地，静静聆听这琴音思绪伴随着琴音起伏，良久，最后轻声说道：“你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公子所说为何？”

水晶帘起，倚在亭内的女子盈盈一握的柳腰娉婷袅娜，娇俏玲珑挺秀鼻，不点自红樱桃唇，肤若凝脂，脸色苍白。

“再这样下去，这位与我同姓的小姐可经受不住你这般摧残，春日细雨本就易伤身侵骨。”

林二早有预料抬起手握住从他身后袭来的一柄油纸伞，伞尖忽若青蛇探头，但不仅没有在林二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还在自己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丝浅薄的血痕。

“看来你并不是治病的大夫，不过就凭你恐怕还不行。你大概不知道我杀了多少个与你这般自以为是的捉妖人。”

亭内女子掩纱而笑，娇态毕露，似有万种风情。木亭下波涛汹涌，水面翻滚，蓦然许多尸骸在水流沉浮。

肃杀的气息瞬间充斥着整个云松苑。

铮铮铮。

琴音不再悦耳，仿若千军万马，震撼沙场，细雨为兵，清风为马，林二背后的那位绿衣丫鬟骤然身形暴涨，衣衫濒裂，脸上泛起鳞片，手上油纸伞如青蛇再次袭向林二。

林二眯起眼，轻叹一口气眼眸似露出一丝无奈，在林二左手指尖挑动的铜币迸飞，铜币凝聚的黑雾骤然幻作一只巨大的赤红鬼影，雨水未落鬼影，便已成雾。

破空声在林二耳畔响起，林二连动一下都欠奉，漂浮在空中的赤红鬼影手掌蓦然升腾的火焰早已经抵在了已经那柄已经蜕变成青蛇的油纸伞上，以及那无数青丝。

鬼火灼青蛇。

接着，只见漫天的雨雾刹那一顿，林二不知何时便已经来到了亭内，如削葱白玉的手心轻轻按住亭内女子轻抚的古琴。

一缕清烟袅袅升起。

“你这种喜欢附雅风俗的妖怪还是少见。”林二无奈地叹了口气，低眸看了一眼紧紧抱着自己手臂的小姐，手上提着的灯笼轻轻摇晃，倏忽灯笼内的红烛蓦然一只大手伸出将那缕欲逃遁的清烟抓住。

但又见那缕清烟忽而绽放出一丝红光，让大手露出一丝缝隙，但随着红烛摇曳，这缕清烟还是被大手抓着严严实实。而此刻这府邸的小姐啪地昏倒在木亭内，不远处显露妖态的绿衣丫鬟见势不妙正准备逃窜，却被赤红鬼影蓦然升腾的火焰包裹。那蜕变成青蛇的油纸伞也也瞬间火焰吞噬，最后只留下了一缕残烬。

“也不知究竟有用无用。”

林二轻声叹道，随手将身上的鹤氅披在了昏倒在亭内的小姐背上，拿起这个古琴，缓缓离开了云松苑，离开了这间府邸。

回到厢房中的林二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身上少了一件出自灵绣坊的名贵鹤衣大氅。林二将古琴放在深沉红褐色的柜台前，低眉望着柜台上的这副古琴。

这是一副七弦琴，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其材质看似是由上好的桐木所制，其弦似由一种动物的筋制成的，但若是上好的桐木与动物的筋，也无法作为这妖灵的寄身，更承受不起岁月摩挲。

“解决了？”

厢房的角落传来一声不敢置信的声音，纵然早已经知道林二的实力，但也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林二微微颔首，目光掠过深沉红褐色柜台上的龟甲，望着柜台边角上的鸟笼，本应空无一物的鸟笼，此刻却多了一团青色的虚影。

“这琴叫什么？”

林二问道，如削葱白玉的纤细手指轻弹琴弦，弦韧而不松，反倒有一抹奇异反力震的林二手指微麻。

青色虚影不答。

林二倒也不恼，只见林二单手按在这七弦琴的一端，深深一按，只见深沉红褐色的柜台泛起绚烂的光芒，台面如七彩的水流，七弦琴渐渐没入红褐色的柜台之内，消失不见。

转而龟甲上一根泛着雷纹的树枝一闪而过，青色虚影宛如雷击，痛苦低吟说出一个名字。

“绿绮，倒是个好名字。”

林二似是在回味什么，感叹一声缓缓望向那团青色虚影，清澈的双眸泛起一丝火光，褐黄色的鸟笼四周不知为何泛起烈焰，青色虚影在烈焰中扭曲挣扎。

“告诉我，你的来历，否则死。”

林二平静地望着鸟笼内挣扎的青色虚影，对于青色虚影的哀嚎凄厉惨叫视若未闻。

“我乃一木魅，得造化被附生于这绿绮琴中，待收集九十九人的指尖血，放可脱身于琴台，得于化形境。”

青色虚影凄厉说道。

“那缕红光是什么？”

林二又问道。

“魅血纹！是主上给予我的造化！主上……”

当青色虚影说完这句话，虚影之中出现一滴红点，红点逐渐放大，将整个青色虚影包裹吞噬，化为一张惊骇獠牙鬼脸。

“汝不知吾乃魅妖阁……”

林二还未等话语说完，手掌一捏，鸟笼烈焰聚拢将这张獠牙鬼脸烧的干干净净，连灰烬都未曾留下一丝。

高崖上，深渊下，黑鸟横行。

一座楼阁悬在半空，其上挂满了各色大小不同的灯笼，一盏灯笼忽然灯芯熄灭，一只手取过这盏灯笼。

灯笼的表面闪过一丝画面，正是那张獠牙鬼脸所见的最后一个场景，只是这个场景中林二的面容被云雾所遮掩，无法窥其全貌。

“呵……”

一声耐人寻味的笑意在深渊回荡，黑鸟忽然盘旋成一道圈，圈中泛起黑色的涟漪，一个背有双翼的生物走进这黑色涟漪之中，它宽大的脚趾边残留着几缕碎片，缓缓飘落至深渊下。

漆黑如墨的深渊闪过一双亮彤的红眸，又恢复了平静。

黑鸟散开，往着远处飞去，绯红的天空下是一片混乱的景象，有数十丈巨蟒缠山与巨鹰搏斗，有百米巨人搬城而行，更有岩浆与洪水并行，尽头是一张不见耳目的大嘴。

…

“又要安静一段时间了。”

林二静静看着空荡的鸟笼，随手将空荡鸟笼放于柜台的一侧，思忖片刻，缓步走出了厢房，完全没有理会厢房角落里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的惊妖卫。

没了鹤衣大氅的林二，所幸还有一件翠纹织锦外衣。虽说若是林二想，这春日的绵绵细雨倒也算不了什么，只是林二并不想。

春日的雨，夏季的阳，秋夜的风，冬日的雪，并不讨人厌。

林二走在青苔街道，穿过河岸石桥，耳边响起商贩的叫卖声，时不时还有胭脂的香气混杂着食物的香气涌来，舒适的阳光照在身上，莺莺燕燕的声音很难不让人停下脚步，欲一探究竟。

但林二之前走的那条空荡无人的街道，与现在行人络绎不绝的街道，其实是一条街道。

林二的步子停在一家店铺前，望着店铺上‘估衣铺’三个字，走了进去，待出来时，头上已经多了一件黑色幕篱。

一件与剑客相同的黑色幕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