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仙界来 第三十九回 九头狂蛟

范穿肠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自己那么近。

可是他还没有死。

原本碗口粗细的精钢锁链，在谈鬼神雄浑内力的倾注下，仿佛一柄长矛直戳向范穿肠。

眼看就要洞穿范穿肠的胸膛之时，谈鬼神忽然长臂一扬，锁链顺势又波荡开来。这一下子被谈鬼神当成长鞭使出，锁链刹那竟似魅影纵横交织，一时激起连环浪涌。

浪涌之中，传出数声惨烈的呼号。

原先分散在范穿肠身旁的五名喽啰，此时竟已给谈鬼神用精钢锁链生生震毙！

范穿肠早已吓得肝胆俱裂，面无人色。他颤颤巍巍哀嚎道：“谈寨主，饶命！谈**，饶命！”

“范穿肠你算什么东西？要我不杀你？——好！”谈鬼神狞笑道，“待我把他们全部杀光，再来慢慢将你剥皮抽筋。”

范穿肠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虽然此时身体颤若筛糠，脑子却清醒过来。他对着其他人喊道：“谈鬼神就要将我们全部杀死啦！他就一个人，而且受了伤，不如我们一起宰掉他！”

谈鬼神不可一世地喝道：“你们想要杀我，就要先做好被我杀死的准备！”

此时的谈鬼神势若魔神，哪还有半分方才英雄末路的影子？

众人已然清楚他引蛇出洞、一网打尽的毒辣计策。

本想在他虎落平阳的时候分一杯羹，现在却换成要面对猛龙过江的谈鬼神。

忽然已有两个人转身拔腿就跑。

却见黑光一闪，精钢锁链如影随形，直袭而去。以谈鬼神的乖戾横暴，能教这二人往哪里逃？

锁链长驱直入，眨眼击中其中一人的后背心。此人尚未来得及吐出满腔的逆血，便已扑跌在地，眼看绝无生还之理。

另一人还在奔逃，眼角余光瞥见同伴栽倒，却仍丝毫不敢减慢脚步。忽觉右腿一滞，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

此时若鬼魅一般卷上他右腿的还能是什么别的东西？

谈鬼神手腕翻动，绷得笔直的锁链受力疾收，而对方那人的一条大好右腿，竟给生生卸了下来！

殷红的鲜血仿佛泼洒出去的油彩，顷刻间喷满了一地。

濒死之人鬼哭狼嚎，呼天抢地。

而谈鬼神收回手中追魂夺魄的精钢锁链，幽幽地站在虎丘镖局

局粉碎的囚车之上，正眼连瞧也都不瞧他一下了。

整个小山坡上的气氛霎时凝重至冰点。

就在此刻，范穿肠扯起破锣般的嗓子呼喊道：“我们再不杀谈鬼神，马上就要被他杀死！”

听闻其言，在场许多人已经暗暗抽出了兵刃。

范穿肠眼看有戏，一把拔出随身佩剑，朝着谈鬼神的方向一挺剑尖，脚下缓缓而行，却侧过身对着其他人喊道：“兄弟们冲啊！宰了他！分掉滴水楼的赏金！”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人应声齐刷刷地亮起了兵刃，身形移动，竟对着谈鬼神所站的囚车展开了合围。

虎丘镖局的总镖头王精冷笑一记，朝谈鬼神道：“这麻烦你自己解决。”语罢，他闪身退向了一旁。

谈鬼神环顾众人，虎目爆出凌厉至极的凶光，道：“全部送去见阎王，一点都不麻烦！”

就在这时，合围他的人群之中传出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谈寨主挨了三山掌门各自的绝招，只怕已是强弩之末，何必又要虚张声势呢？”

范穿肠抬头，只见混在人群中有四条迅疾的身影直扑向谈鬼神，不由大喜，高声呼道：“滴水楼！是滴水楼的高手来啦！”

谈鬼神道：“冷城深这只老乌龟，竟然自己缩着脑袋不见人，派你们四个杂碎前来送死？”

那阴恻恻的声音应道：“今日就由我们四个杂碎，来取下谈寨主你的人头。”

这四个人当然不是杂碎。

楚恒自始至终都在不远处观望，忽问身旁的游铁奴道：“这四人又是谁？”

游铁奴深呼吸，尝试平复内心的波澜，道：“他们就是太湖冷家的门客——江湖绰号‘水滴四溅’。”

燕渺渺道：“水滴四溅？”

游铁奴点头道：“分别是‘溅东’毛焱、‘溅西’应凄戾、‘溅南’滕鸩、‘溅北’魁梧头陀。”

燕渺渺却笑道：“这年头真叫见鬼了，竟有人会用‘贱’字来充当自己的外号！”

又补上一句道：“而且一出现还是四个。”

然而“水滴四溅”的武功一点也不贱。

魁梧头陀的身躯一点都算不上魁梧，但他用的兵器却望来甚是魁梧。

那是一条六十斤重的浑铁禅杖，舞来声势惊人，此刻正带着虎虎的风

风声，破空直砸向谈鬼神的中门。

魁梧头陀个子虽小，练的却是以劲力见长的外门功法，这一击开碑裂石自不在话下。

开碑裂石，肝脑涂地。

但谈鬼神既不是碑，也不是石，他是个活人，更是名震八表的“九头狂蛟”。

他手里的精钢锁链足有两丈半长，九十斤重。

黑影一闪，精钢锁链横空穿来，“砰”的一声，已牢牢招架住了魁梧头陀砸来的浑铁禅杖。

魁梧头陀霎时只觉得似有一道城墙横亘在自己的眼前，坚不可摧，高不可攀。胸膛一阵猛烈的气血翻腾，一大口鲜红的逆血没能忍住，喷洒在了自己的禅杖之上。

谈鬼神亦退了一步。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更何况还有紧随其后攻来的溅东、溅西、溅南？

范穿肠的声音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谈鬼神受了伤，我们速速取他狗命！”

谈鬼神戟指骂道：“你少给老子煽风点火！”

“溅南”滕鸩是位披头散发的邋遢汉子，他另有一个绰号唤作“刀刀慢”，是以他嗜好俘虏敌手、慢刀凌迟而著称，其变态残忍可见一斑。

滕鸩正用一柄磨得锋锐的解腕尖刀，疾刺谈鬼神的腰间要害，角度异常刁钻。

谈鬼神的武功招数大开大合，势大力沉，素来瞧不起走阴毒路子的。他瞥见滕鸩刺来的解腕尖刀，竟毫不在意，欲以锁链施展一记重击，替其了账。

待手臂抬起，忽觉劲力一滞，凝目瞧去却见一道黑色的绳索，正纠缠住了自己手里的精钢锁链。

谈鬼神呼道：“你个婆娘，这就是黑索？”

这道黑色绳索的另一头，正是又唤“黑索”的“溅西”应凄戾。

应凄戾是位妙龄女子，脸颊上却存着一条醒目的刀疤，望之甚是凄戾。她的内功走阴柔，竟教谈鬼神的刚猛无俦一下子陷入泥淖。

而滕鸩的尖刀正加速刺来。

抓着精钢锁链的右手被应凄戾牵绊，一时挣脱不得，谈鬼神虽然武功高强，却也不想白白挨上滕鸩的一刀，更何况那蓝印印的刀刃，似乎喂了剧毒。

于是谈鬼神的左手化成掌刀力劈而出。

伴随着犀利的破风之音，掌刀竟后发先至，不偏不倚，砍在了滕鸩的面门上。

滕鸩惨嚎一声，手里刺出的解腕尖刀方向一偏，却扎进了谈鬼神挥出掌刀的左臂中。

二人原本都能避开对方的攻势，但二人恰好又皆是悍不畏死的性子，不惜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尽可能给对方造成伤害。

只见两道血光一闪，滕鸩满面血污，一条鼻骨已被完全震碎，而谈鬼神的左臂上也爆出了一团醒目的血花。

滕鸩的尖刀上确实有毒，谈鬼神只觉得中刀之处一阵酥麻。

击退滕鸩，应凄戾仍以黑索牵制着他。谈鬼神猛地催动真气逼向左臂，鲜血霍然从刀扎的口子里喷涌而出。

谈鬼神一挥左臂，汩汩飚出的鲜血仿佛一道道利箭，直射往另一侧的应凄戾。

应凄戾毕竟是女子，何况血中含着滕鸩刀上的剧毒，唯恐闪避不及。

这一来，谈鬼神靠着内功强行逼出体内之血，不但遏制了滕鸩的毒，而且迫开了应凄戾，暂时替自己解了围。

方才那个阴恻恻的声音此时又道：“谈寨主为了脱困不惜大伤元气，真叫英雄豪迈！”

谈鬼神回敬道：“毛焱，亏你还是冷城深的师哥，怎的就这般没用，只敢在一旁说三道四，活像个婆娘？依我看你以后也别称‘废书生’了，索性改叫‘废婆娘’好了！”

“废书生”毛焱年近花甲，身躯瘦瘠，须发焦黄，面容枯槁，活像一只痨病鬼，委实不负一个“废”字。

但他却是冷城深的同门师哥，亦是“水滴四溅”之首。

谈鬼神目前最需要提防的正是这位“废书生”毛焱。

毛焱阴沉着脸道：“谈鬼神，现在有的是人要杀你。你素来嚣张惯了，但只怕今日也要折在这里！”

此时，稍慢于“水滴四溅”后合围谈鬼神的众人已然迫近。

谈鬼神目光森然，长啸一声，拔身跃下囚车，将手里的精钢锁链抖得笔直，喝道：“好你们这一群乌合之众，老子今日便要大开杀戒！”

滴水楼开出的悬赏，谈鬼神的项上首级价值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足以教很多人为之癫狂。

漫天的刀光剑影骤然聚拢向“九头狂蛟”谈鬼神，此刻的他仿佛立身于暴风骤雨的最中心。

而精钢锁链正被一股前所未有的雄浑劲力给抡了起来。

首先撞上锁链

链被击碎的是两把大刀、一柄宝剑、一杆长枪，同时还有一颗脑袋、两个胸膛、一条腰椎。

四人竟无一生还。

精钢锁链却毫不停顿，继续扑食后方的猎物。

只见刀光剑影里以谈鬼神为中心，绷紧的精钢锁链扫荡而出，在两丈半的距离内划出一片夺目的寒光，横扫一切所能触及到的东西。

锐利的气流声。

清脆的金铁交鸣。

敲碎血肉的沉闷声响。

于是乎血流漂杵！

尸横遍地！

挡者披靡！

这一刹那的谈鬼神不是人，是嗜血的怒蛟，是催命的鬼神！

有些加入合围谈鬼神队伍的人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抛下兵刃拔腿便想要逃，却立刻被卷入无情的锁链之中。

这一条九十斤重的精钢锁链在谈鬼神的手中就像长了眼睛，使来变幻莫测，教人胆战心惊。

暴风骤雨很快就消散，地上却多出了尸体，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味。

除去“水滴四溅”，前一刻合围谈鬼神总计三十七人，此时被击杀二十一人，残废八人，重伤五人，还有两人看样子竟是给吓傻了。

范穿肠赫然呼道：“诶呀！妈呀！”手里的佩剑早不见了踪影，裤腿内侧却已湿一大片。

谈鬼神盯着范穿肠，道：“老子说要将你剥皮抽筋，就绝不会给你一个痛快！”

范穿肠正是那三十七人中唯一一个安然无恙的。

在方才凌厉而又混乱的战局之中，谈鬼神能精准地避开范穿肠而不至于错杀，委实是难上加难。

楚恒望在眼里，不禁暗道：“这江东的谈鬼神，竟能比肩峨嵋掌门‘九州一剑’薛智了！”

此刻包括游铁奴在内，小山坡的外圈依然站着不少人，他们原本都是冲着赏金而来，现在却暗自庆幸没有投身对谈鬼神的合围。

但他们又深深忌惮谈鬼神的手段，当下亦不敢直接逃离现场。

惊弓之鸟，乌合之众。

谈鬼神目光冷若刀锋，一一扫视过应凄戾、滕鸩、魁梧头陀，最后落到“废书生”毛焱的身上，道：“这帮兔崽子不行，杀不了我，还是换你们四个上吧！”

应凄戾、滕鸩、魁梧头陀三人均已负伤，闻言互递眼色。毛焱

焱却忽然阴鸷一笑，道：“谈寨主，你口气也未免太狂妄了些！你虽然厉害，但若要取你的性命，此间还真有一人具备这个实力。”

谈鬼神听了亦不禁一怔，喝道：“谁？”

楚恒忽觉自己眉心一跳。

果然，毛焱伸出干枯的手指向了楚恒，对着谈鬼神道：“他，就能杀死你。”

谈鬼神的目光顺势投向楚恒，上下打量着他，冷酷问道：“你能杀我？”

站在楚恒身旁的游铁奴却不由被吓得一哆嗦。

楚恒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没有作声，只狠狠瞪了毛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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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鬼神何等眼力，他见楚恒一表人才，神光内蕴，背后还带着裹藏起来的剑器，料来定是一号人物。于是他又问：“你能杀我？”

楚恒现已深谙谈鬼神桀骜暴戾的脾性，明白自己若是答出一个“能”字来，二人势必要落得个不死不休、两败俱伤的下场，遂道：“区区没这般本事。”

“没这般本事？”谈鬼神冷哼一声，突然横眉立目，道，“今日来这小山坡上的，都是想杀我的人。你现在说没这般本事，可是存心轻贱我？”

楚恒凛然不惧，上前一步，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谈鬼神竟又道：“你不是来杀我的？换言之，就是你有能力杀我，但却不屑于杀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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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言，以楚恒的修养也不禁在心中暗骂：“这‘九头狂蛟’怎就如斯尖刻蛮横？”

楚恒已感受到谈鬼神身上腾起的悍然杀气，他知道谈鬼神方才杀红了眼，难以轻易罢手，便运足护体真气，暗暗调整姿态，也已准备好拔剑了。

没剑在手，楚恒自知绝非他的敌手。

谈鬼神亦洞察着楚恒此时的变化，凝神聚力，杀意涌动。

“废书生”毛焱的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他之前早已注意了楚恒和燕渺渺良久。

江湖中人有谁不爱坐山观虎斗？

楚恒和谈鬼神已然蓄势待发，剑拔弩张。

就在此时，另一旁虎丘镖局的总镖头王精突然开口道：“慢着！有人来了！”

众人闻言望向不远处，只见几条迅疾的人影正朝着此间纵跃而来。

“七山玄女盟？妙极！”毛焱道，“七山玄女盟加上我们滴水楼，谈鬼神，你今日大限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