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通义巷,由曹门南街汇入东华大街,郑龄之这一路上惶惶不安,如坐针毡:“大哥,你说,童夫人可能会向二婶下聘吗?”
“不是可能,是一定。”
郑筱之几乎可以肯定,以母亲的浅见一定会应下太尉府的提亲。
至于佟姜戈,不过是童夫人走个过场借以昭告天下,郑龄之和荀坤,太尉府定下了,至于别家,还是退避三舍的好。
郑龄之揪紧了丝帕,一脸惴惴不安:“我不愿意。”让她嫁个憨相公,她宁愿死。
“人在矮檐下,不是你一句你不愿意就能解决问题的,母亲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惹恼她,对你有什么好处?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还不如想想,如何避免这件事的发生。”
毕竟,太尉府还没有上门提亲,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开始准备。
“大哥会帮我的对不对?”她一个闺阁弱女子如何斗得过阴险狡诈的童夫人。
郑筱之从上车,手里就把玩着一只白瓷瓶。
郑龄之只当那是鱼跃的遗物,劝道:“大哥既然喜欢鱼跃,为何不早早向少府君讨了她?还跟金翅她们成日厮混,鱼跃到底知不知道大哥的心意?”
郑筱之眼睛潮了,有泪滴下来,打在白瓷瓶。
郑龄之忙持帕子帮他擦掉,就听他道:“东伯说了,鱼跃所中之毒是宫廷秘药,钩吻。”
郑龄之手一颤,“大哥的意思是,鱼跃之死和宫中有关?”
“钩吻虽说剧毒,只要发现及时采取必要措施,也不会致死。”郑筱之眼睛重重闭上了。
大哥的意思是,鱼跃本来不会死,可是鱼跃最后还是死了,那是为何?
将要到府门的时候,郑筱之将白瓷瓶塞到郑龄之手中,另附说明一张也一并给了她:“”用法,剂量,注意事项均写在纸上,你自己当心些,这是药,不是糖水,喝的时候,一定要拿捏好剂量。”
“我好好儿的,喝什么药嘛。”
“傻了吧!”
郑筱之再三叮嘱:“打今儿起,你就以养病为名闭门谢客。”
郑龄之突然就明白堂哥用意,破涕为笑:“谢谢大哥。”
只是一瞬,郑龄之皱了脸:“这能行吗?”
“你若还有比这更好更快捷有效的法子,尽管使出来。”
“没有。”
“没有就按我说的去做。”
“哦。”
“对了,大哥从何处得来这神药?”郑龄之凑过来,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看着堂哥。
郑筱之叹气,靠在车厢:“除了她,谁还能有这本事,当然是你的那位好姐妹了。”
“阿坤?宫里有宫廷秘药,难不成军中也有军中神药?”
郑筱之抬手给她额头一记爆栗子,“想哪儿去了?”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可我真想不出来,除了阿坤,谁还有这能耐。”
“不是荀坤,她自己尚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你!再说了,以荀坤的智商,短时间内也想不出这么凑效的法子。”
“阿姜?!”
郑筱之点头,是他误会了佟姜戈,难怪至秦非她不可,大吉和鱼跃甘愿为她送命,她确实当得起。
“可是,阿姜为什么会有这种药?”有神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害她白担心。
“她人缘好,戚繁笙又是至秦表妹,暗中助她一臂之力,也是能理解的,可能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她和杨霁会顺利解除婚约,这原本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婚约解除,也就不用担心下嫁的问题,这药自然就派不上用场。”
“哇哦,看不出来,这么小一只瓶子,真有那么神奇?”她迫不及待已经想试一试了。
看出堂妹心思,郑筱之道:“就知道你是个急性子。”
“阿姜也真是的,相信你,都不愿相信我,以我和她的交情,她直接给我就成,绕什么弯子嘛。”
“这便是她的高明之处,她毋需开口,这瓶药水只要我接了,那就等于明明白白告诉她,我同意与她联手帮你度过此次难关,而我,将是你们之间的纽带,这些年,我刻意疏远你,在母亲面前营造咱俩不睦的假象,正好以做掩饰,回头,我会找个由头,将画眉撵出园子,你呢,只管接收她,以后呢,就由画眉传话给段鉴,听明白了?”
郑龄之猛点头,末了问道:“大哥当真舍得将画眉送我?”
“多嘴多舌。”郑筱之冷瞪堂妹一眼,别说画眉,就是玄凤,金翅,芙蓉,他照样撵出去,一个不留。
鱼跃死后,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害死鱼跃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啊。
察觉箭上有毒,她完全可以拔箭,挽了那块血肉,第一时间救治自己,可是她没有那样做。
观澜别苑那夜,趁她熟睡之际,他偷偷在她左肩呷纹了一簇水竹。
鱼儿性喜水,也代表她。
至于竹,他名为筱之,筱,也作细竹。
他将喻意他们二人名字的水竹分别纹在了自己右肩呷,以及她的左肩呷,就是要告诉她,她是他今生挚爱。
他知道,从头至尾,她其实都是醒着的,她在心里默许了,给了他回应。
谁又能想到,要她命的不是钩吻,正是他纹在她肩呷的那簇水竹。她宁可选择死,也不肯剜去那纹有水竹的皮肉,最终毒发要了她的命。
小鱼儿,你怎么那么傻!
“世子,府门到了。”马车停了,段鉴在车外低声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今夜,大哥为鱼跃一再落泪,想来是真的爱着鱼跃吧。
“还不滚下去,等我丢你下车是不是?”察觉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郑筱之突然拔高嗓音吼。
郑龄之呆了一呆,明白了,这就开始做戏了么?
嘿嘿,郑龄之双手狠狠揉了揉她哥那张桃花脸,眼泪糊了他一脸,郑龄之吐吐舌头,以最快速度跳下车,跑了。
“下回再敢随随便便出府,罚你弹琴到天亮。”郑筱之随后下车,手中折扇丢出去,郑筱之跑远了,没打着。
“世子爷。”管家娘子领着一妇人垂首过来,那妇人见了她蹲身一副,打他身边过去了。
郑筱之停步,问:“刚刚那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