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君听到阿苦唤她祖母,摆碗筷的动作一滞,继而笑道:“有,有的,只是……时间太晚,小孩子不能多食。”
那就是可以吃喽。
阿苦冲金戈眨眼睛。
太君过来榻边,一眼瞥见他一身湿漉漉拿被子裹了孩子,口中一个劲儿抱怨:“你说你大晚上回便回了,孩子睡得好好儿的,被你招起来,那就是你的不是。”
哄孩子睡觉是门技术活。
唉,她就不该留他在屋里,太君后悔了。
“不怪爹爹,是我们自己装睡骗祖母。”阿苦吐吐小舌头,他们刚刚欺骗祖母,是不是就不是好孩子了呀。
“你们俩小淘气!”太君脸一沉,佯装生气,阿苦捂脸自手指缝里偷偷看太君。
太君忽而笑了,阿苦呼了一声,扑向太君怀中。
“你也不怕冻着孩子。”太君抱了阿苦,手指扯扯已经被他烘的半潮的衣袖,一脸嫌弃。
“隔了被子的,冻不着。”金戈道。
太君说:“那也不行,万一潮气钻到被子里呢。”
哪就那么神奇了。
父子仨人齐齐望向太君。
太君忍笑,将阿苦拿被子裹严实了,又去炕柜里找了床崭新的被子替换了,闻人臻帮阿苦和金戈衣裳将衣裳穿上。
太君说:“按理呢,小孩子临睡前不能吃东西,一则不消化,二则,对牙口也不好。”
“那我们就陪祖母和爹爹说会儿话,晚些时候再睡。”阿苦说。
金戈道:“不怕,我们会漱口的。”
太君一个没绷住,竟是笑了:“下不为例啊。”
“嗯嗯。”金戈和阿苦连连点头。
阿苦却道:“要是娘能来,我们一家是不是就齐活了。”齐活是城西片区方言,阿苦长于市井,故而说话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城西的腔调。
金戈忙待纠正她:“官方话叫团聚。”
“哦,那咱们一家人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团聚呢?”阿苦适应能力很强,金戈一说,阿苦就记住了。
金戈道:“二爹那会儿不是说了,短期内还不行,估计也要不了多时时候。”
“二爹?”谁呀?
太君偏头看他。
闻人臻笑笑,“可不就您儿子我了。”
太君张了张嘴,面皮一抽,催促他:“快去将你自己拾掇拾掇,看着我就闹心。”
得,有了俩乖孙,他这亲儿子在这家里头更加没地位了。
“乖,听祖母话。”闻人臻阔步出去了。
“二爹就要走了吗?”金戈瘪了嘴。
太君忙道:“不走,不走,祖母让你爹去换身干爽衣裳,省得他着了凉。”
“哦。”原来二爹还在呢,他只当二爹要走了。
“祖母抱阿苦就成,我太沉,祖母抱不动的。”太君抱金戈下床时,金戈长手长脚,脚勾到低垂的床帏,太君险些摔倒,好在阿苦在一边帮忙推,太君才不致跌倒。
太君喘气,“你小子平时都吃什么。”
金戈就说:“我阿爹,呃,是师公啦,师公赚了银子,时常买肉给我吃,偶尔呢,我娘只要空了,就会捎些好吃的过来给我们,相比,阿苦,我的日子都很优渥了。”
“你知道优渥是什么意思么?”还优渥?
金戈说:“记得李夫子曾解释过的,大抵就是丰厚,充盈的意思啦。”
“嗯,你知道的倒不少呢。”太君伸手抱阿苦下床。
阿苦哧溜滑下地:“我自己可以的,祖母看,我都穿好鞋了呢。”阿苦洗了手,跑去桌边,然后指了指相对的两个杌子说:“祖母坐我们中间,那样的话,我和金戈分别挨着祖母和爹爹呢。”
太君放眼一瞧,可不就是,阿苦这孩子就是心细。
金戈牵了太君过来,分别按阿苦的安排依次入座,太君帮俩人盛了粥,回头看向门口。
闻人臻换了衣裳回来,金戈和阿苦皆看呆了。
“爹爹穿蓝色衣裳最好看。”
“这孩子。”嘴咋恁会说话呢,太君笑。
金戈也说:“娘也喜欢蓝色衣裳,可是没法子,她是掌媒,大多时候得穿红彤彤的吉服。”
太君眼睛竟是潮了。
闻人臻手按在太君肩头,轻轻握了一下,示意她孩子们还看着呢,太君偏头帕子沾沾眼睛,笑着招呼他:“紧了坐,回头饭菜都凉了。”
阿苦发现只要在太君面前提到娘,太君就会哭。
闻人臻尝得出,这是母亲的手艺,多少年没有吃的母亲烧得饭菜了,闻人臻吃得很可口,只因他那俩孩儿看着下饭的很。
金戈和阿苦稍稍用了些就去一边玩,太君见他眉宇间似有难言之隐,率先打开话匣子:“想问什么就问吧。”
闻人臻停了筷子,太君伸帕子给他沾沾嘴角的粥粒,就听他说:“阿姜是虞子谦的女儿。”
太君手一抖,默默将帕子收回来,问:“听谁说的?”
“阿婆傍晚时分说的。”
闻人臻郑重看向太君,“阿婆一再反对我和阿姜,是否因为那件事。”
太君面色稍显尴尬,瞥了一眼玩的不亦乐乎的金戈和阿苦,摇头说:“不是。”
臭小子,敢怀疑你娘我对你爹的忠诚度,要不是非常时期,她一定狠狠了教训这混小子一通。
“你给我听好了,你是你爹的亲儿子,闻人家血脉。”
闻人臻涩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阿婆对虞子谦的事似乎一直耿耿于怀。”
太君叹了一声:“那是因为雪儿猝死对阿婆打击太大,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以前我不明白,直到你大哥战死的噩耗传来,我才深深体会到那种剜心之痛。”
“我和虞子谦,就像现如今的阿姜和杨铁嘴,我曾倾慕过他,可最后,我还是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了你爹,为闻人家族开枝散叶。”太君斟茶给他。
闻人臻接了,茶杯擎在手中绕了两圈,曼声道:“我不知道阿婆为什么会气成那样,不过,有一件事阿婆也没说错,虞子谦到底因我而死,这点毋庸置疑。”
“阿婆的确不看好你,她中意的对象是杨铁嘴。”亦譬如,当初她的长辈们皆不看好子谦。
原来如此。
闻人臻放下杯子,低声道:“最近我可能有点忙,金戈和阿苦暂时就托付母亲了。”
太君眼眸何其锋利,低声道:“你不会有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