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之祸 深渊（下）

安瑟莉斯看着起身拍拍屁股准备走人的天决，尚有些难以接受他所讲的故事的她下意识地喊住了面前的少年。

“等等！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天决有些困惑的扭过头，打了几个哈欠后重新坐回了原位，摊了摊手示意安瑟莉斯讲讲看她的想法。

看着眼前的平凡少年，安瑟莉斯微微有些犹豫，直觉围坐篝火旁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四人都是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坐在一座深渊边上，甚至一只脚都已经踏在空处，随时都会坠落。

万劫不复。

但她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判断，更何况眼前的少年如果要对他们不利，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一种异样的静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就在另外三人有些疑惑的视线投射而来时，尚未平复心绪的安瑟莉斯开口问道：

“天……呃……天先生，按照你的说法，我们拥有眼前这片星空不过五六百年吧？但在我们的历史记载里，有真实文字考据的星象学最早却可以追溯到七千多年前……”

“还有就是，我们目前要去的‘对面的世界’在你看来属于什么情况？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如果我们的世界走向衰亡，它是会融入所谓的大世界中，所有人都平安无事，还是所有人都会死亡?”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岌岌可危，那你是否有办法拯救它？还是只能像你说的那个女孩一样，暂时延缓它的衰亡？”

少女妖冶的蓝瞳在火光的映衬下有些海洋般的深邃，那当中蕴含的罕见的某些认真，让天决有了些许的恍惚。

他不经想起了很多、很多年以前，似乎也有这么一个人，这样看着他，等着某个答案。

有些索然无味的少年眯眼环顾了一圈，看到了四张带着怀疑和疑惑的脸，其上都是对真相的渴望。

他重新将黑袍后的兜帽拉起，将自己的整张脸全部隐藏在黑暗之下。

像是要在阴影里隐藏某种情绪，他人不可见，自己也如此。

好像获得了某种安心的天决开口道：

“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吧。”

“首先第一个，你所谓的历史真的就是历史吗？你们认知里的千年真的就是千年吗？或者说，你又如何知道你的认知就是真实而不是某种其他东西强行塞进你脑海里的感觉?现在我无法给出这个问题的准确答案，不是因为没有，而是可能太多了。可能是你们的世界的某种自我保护意识，大意志篡改了你们每个人的认知，致使你们的经史记载发生了一些改变；可能是你们五六百年前的先人因为某些事情而特地改变了那些本就有的记载再传承下来；也可能，你们的世界在与另一个世界碰撞时某些规则发生了改变，时间的概念不再一样了……太多太多，不一而足。”

“第二个问题，老实讲我确实知道你们的目的地，那个所谓的‘对面的世界’，但那个地方在我的感知里是一片虚无。毕竟我也不是神，一切也只有等到了那里再说。”

“至于两个世界的结果……我不知道答案。我确实曾见过两个融合后和平共处相安无事的世界，但我也见过完全湮灭甚至双方都湮灭的情况。原理我至今没想明白，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最后的命运。”

“最后一个问题”，少年的声音里不知何时带上了一股子沧桑，“我们会去尝试着拯救或者帮你们的世界再续一段时间的命，但我们不会逗留太久。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东西，过于沉溺一个世界对我们这类人来说，太过危险。”

少年还有一番话没有说出口。

拯不拯救一个世界对于他、舒想、江沉来说，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因为每个人的执念不一样，神入各个世界的原因和所追求的东西也完全不同。

但他们还是尽量去帮助每一个尚有机会的世界。

这是在三人在这场盛大的“神入之旅”的开端处定下的约定，为了防止失去某些心性以至最后完全迷失在无尽的世界中无法回头。

不过天决从不觉得自己会迷失在这些世界里，这点从他自己给自己起名为“天决”那天起他就已经明白了。

他是上天的裁决者，代行天之意志的人。

在他路过的数十上百个世界中的某个，有些人喜欢把这种想法叫做“中二”，但他不以为意。

这种拉风酷炫的感觉，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独，恰好正是这个中二少年所喜欢的。

对于结束这场难以想象的“神入之旅”后只能活到三十多岁的他来说，人生如果活不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那么一点意义都没有。

更何况，或许他可以在这些世界里找到他真心喜欢的那个，然后留在那儿度过余生。

这便是神入三人组最大的不同：

舒想一门心思想要追回自己喜欢的女孩然后和她携手回到自己的世界共度余生，其余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浮云。或许从结果来说，他反倒是最为坚定以及最有可能走到最后的一个。

而江沉一直在追寻一个不知所云的“真相”，哪怕他其实并不适合“神入”本身，不断的被各个世界缓慢的消磨着生命力。

至于天决，他没有什么目的，只不过这件事需要他，于是他就来了。看似一切随心无欲无求，其实他对“有欲”的渴求，才是真正的无底深渊。

这些事，自然都是自知即可，不必多言的。

——

少年讲完后，看着面前呆呆愣神的四人，耸了耸肩，然后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尘沙，转身去往自己的帐篷。

安瑟莉斯在得到答案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图因的注意力则从刚才开始就已经完全放在天空的大裂痕上了，至于老管家斯图坦……他打从一开始就完全没信过，纯粹当做那个黑袍少年讲的神话传说故事。

只有驼铃商队的领路人格鲁·金森，望着那个几乎融入黑暗中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神中泛出了异样的光彩。

蓦地，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隐隐约约间，那个少年好像转头对他笑了一笑。

黑暗中，仿佛一座深渊最深处的怪物张开了那血盆大口，欲择人而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