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死城 第十九章 毒物

（什么？！）

尹明朗看着眼前傻笑的红豆，一脸难以置信。红豆则大眼睛忽闪着：“小哑巴你看起来怪害怕的，是不是饿啦？”

万事万物都有终结的一天，生死不能强求，哪怕是尹明朗、大学士，早晚也有一死。为尚未发生的事情忧心，是愚者的愚蠢之处，尹明朗着实不该如此。

（管他呢，死了我姑妈也能把她复活。）尹明朗摇摇头，试图把杂乱的念头摇出脑子。（对了，你说是“城郊分别”的时候红豆会出事，那不去城郊不就行了。）

尹明朗灵机一动，从地上找到一根枯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写下“勿至城郊”这个简洁明了的请求，他按了按红豆头发杂乱的脑袋，红豆凑近端详了好半天，猛地反应了过来：

“啊我明白啦，你想和我一起在地上画画！”说完，红豆拽过一旁歪倒的木椅子，手上用力，生生掰下来一根椅子腿：“你看我用这个，画得肯定比你的好。”她兴致盎然，站起身就在地上比划了起来。

（靠……原来她不识字啊……）尹明朗郁闷地泄了气，一边的红豆倒是玩得很开心，没一会儿就在结束了“战斗”，地上的浮灰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只半狗半牛的动物。“你看这只野狼画得像不像！”

（像个妖怪。）尹明朗默默吐槽，一边点头表示赞许，红豆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我大哥说我画画‘狗屁不通’，还不如小哑巴有眼光……”她满脸通红地转过身，红褐色的乱发在正午的阳光下飞舞，尹明朗心中一动。

“我去找点吃的，你可别乱走，马上回来。”红豆灿烂一笑，看了看庙外远处风暴肆虐过后的惨状，笑容僵了一僵，她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走了出去。

（这算不算立flag啊……）尹明朗目送红豆离开，打定主意绝不乱跑，绝不作死，坚定死守阵地，当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在太阳偏斜的时候，红豆带着一只死兔子赶了回来。

“小哑巴，我可好久没自己打猎啦，大哥跟我说不让我吃生肉，你知道怎么烧火吗？”红豆随手把兔子抛了过来，尹明朗顺势接到手上，这兔子死状凄惨，身上的骨头碎得七七八八，想必是遭到了红豆的暴力猎杀。

（生火？我记得之前在家看过一个叫贝尔什么的外国人野外生存来着，我来试试。）

尹明朗四处寻找合适的木材，最后看上了破庙的门板，起先他担心红豆之前拜神态度无比虔诚，会不会阻拦自己卸门板，没想到红豆倒是看得开，她发现尹明朗有掰门板的意思，二话不说一个肘击，生生劈下一块木板。尹明朗拿小石块在木板边缘钻出倒v形的小槽，又拿起地上散落的枯草和树叶作为引燃物，万事俱备，他估摸着拿起一根最硬的树枝，钻木取火正式开始。

果不其然，实际操作比自己之前看过的要难得多，红豆原地打了个盹，醒来时尹明朗还在拼命地钻着，红豆这才看出来他力气太小，迫不及待地夺过树枝，自己动起手来，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他们终于把火生了起来。

饿到了极致，没有调味的烤兔子尝起来倒也可以接受。破庙位置偏僻，此时万籁俱寂，周围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暮光之下，一切事物都沐浴着同样的色彩，这里仿佛是个独立的静谧世界。尹明朗填饱了肚子，侧身躺倒，身下是红豆四处搜集来的干草，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尹明朗经历了两世从未体验过的煎熬，现在的他总算是难得地享受了一把，就在此时，身下的干草比起家里的鹅绒还要舒服百倍。

太阳缓缓下降，红豆还尝试着在破庙里玩捉迷藏，后来因为庙里实在太小，到底还是作罢了。尹明朗瞧着她无聊，费了好些功夫，终于教会了她五子棋的玩法，掌握了新技能的红豆无比兴奋，从火堆里拿起烧焦的木枝，在地上手绘棋盘，一口气跟尹明朗玩了好几个小时，直到他俩附近的地面被画满棋盘和棋子，红豆才耗尽了从烤兔子那里得来的能量，终于沉沉睡去。

在这个寂静平淡的夜晚，尹明朗做了一个色调暗淡的短梦，梦里是葛江平引导下的风暴漩涡，它在尹明朗的注视下缓缓旋转，没过多久，远方的天边游来一条大蛇，大蛇张口吞下风暴，狭长的瞳孔里闪烁着疯狂的光，四面八方传来癫狂的笑声，大地在魔音的共鸣下寸寸崩毁，尹明朗脚下不稳，一个激灵，从梦里醒了过来。

（卧槽，我做噩梦了？这个梦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啊？）尹明朗急促地喘着气，从地上坐起，心里默默地发问。

此时尹明朗还没完全睡醒，旁边的红豆就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的嘴唇上：“嘘，别出声，好像是他来了……”

红豆情绪激动，甚至短暂地忘记了尹明朗不会说话的事实，她心脏狂跳，尹明朗没听到外面有任何人的声音，倒是能清晰听见红豆的心跳声，那声音像是小鸟振翅，尹明朗听得入迷，这才算是真正清醒了过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尹明朗才从庙外清晨的鸟叫声中听到了一丝特异的动静，那声音像是毒蛇的嘶嘶鸣叫，中间还掺杂着铃铛的叮咚声响，尹明朗好奇地悄悄爬起身，头从庙门口探了出去。

这时候整个城市尚未睡醒，街上除了几个和尹明朗一样充满好奇的孩子以外，就属街道上的一个男子最为瞩目。那男人走得不慌不忙，身穿青白两色的长衫，腰间配着一串青玉铃铛，走起路来叮咚作响，他头上的发髻一丝不苟，举止更是优雅斯文。等他走得稍微近了，尹明朗才看清他的脸孔：那男人肤色白皙，剑眉星目，嘴角上翘，看起来自信骄傲，他手上摇着一把折扇，扇子上光影浮动，跟它的主人一样雅致神秘——好一位浊世佳公子，尹明朗感叹着：

（瞧把他给能的，这天气还扇扇子，也不怕把自己冻死。）

尹明朗正暗自吐槽，突然眼尖瞅见了男人身后扭曲的黑影——原来是两条细长的小蛇，一青一白，正不停示威般地嘶叫着。尹明朗倒吸一口凉气，他回过身，拽了拽红豆的衣角：（红豆，红豆，这男的是个玩蛇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咱们赶紧跑吧。）

红豆当然听不到他的内心独白，她满脸担忧地盯着那越走越近的男人，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小哑巴，我大哥过来找我了……他叫公子柳，是神教里的一把手，平时绝对不会出来的，怎么这次……”

（公子柳？）尹明朗再次看了过去，那男人依旧步伐缓慢，脸上云淡风轻，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朗声说道：“红豆，你在哪里？还不快出来，跟我回去吃好吃的。”

公子柳的声音十分温和轻柔，但是传到尹明朗耳朵里就怎么听怎么难受，红豆站起了身，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去和大哥相认，就在这时，躲在街角看热闹的流浪儿中站出来了一个孩子，大概是听到公子柳刚刚提到了“好吃的”，心里实在忍不住，这才鼓起勇气上前搭话：

“好，好心人，我好几天没吃饭了，您，您能不能随便施舍点儿，我给您当牛做马……”

孩子还没说完话，公子柳便厌恶地向后躲了躲：“哪里来的脏东西？真是恶心。”他轻轻扇动扇子，青色的粉末闪闪发光，从扇面上飞舞而下，沾到那孩子头上身上，触及皮肤的一瞬间，孩子的话也憋在了嘴边，眼睛流出暗红色的血液，他身子一软，直接跪伏在了公子柳的面前，像只被煮熟的大虾，慢慢蜷曲成了一团，颤抖着死去了。

（我，我靠……）尹明朗看到这场面，腿软地瘫在了地上：（他，他是魔鬼吗？那只是个小孩儿啊……）

“小哑巴，我大哥爱干净，要是看到你，一定会把你杀死的。”红豆担心地解释：“我打不过我大哥，也不能让你死，所以我现在就要走了。”她给了尹明朗一个大大的拥抱，尹明朗的肋骨又一次发出咔咔声表示抗议。

红豆不舍地松开了尹明朗，抓起地上的一块尖锐的石片，像割枯草一样，割下了自己的一绺红发：“这个给你。以后我一定能再找到你的，小哑巴，你要好好活下去啊。”她没再回头，高声喊道：“大哥！我来找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