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死城 第二十章 暗算

“大哥！我在这儿！”

红豆急匆匆地跑向公子柳，尹明朗只能目送着她离开，他心里涌起一股失落感，突然间，他想起了之前提到的红豆的命运：（等等，我记得大神你说过，我们以后会在城郊分别，那也就是说我和红豆还能见面？）尹明朗在心里自言自语，他又看向红豆的背影，她蓬乱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红色，尹明朗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紧攥着的那一绺断发，莫名觉得心头一暖，嘴角也上扬了起来。

（我，我不会喜欢上这个傻妞了吧？）尹明朗心跳一乱，他难得遇到一个心地单纯，真诚关心他的女孩子，心动是完全正常的，但自己地位尊贵，一般的女孩子哪里配得上他。（拉倒吧，地位尊贵？我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

尹明朗做着深呼吸冷静了下来，此时红豆已经跑到了公子柳身边。

“大哥，你怎么亲自来找我啦？神教那边的事……”

“你还好意思说！”公子柳打断红豆的话，表情冷峻地训斥道：“你平时乱跑也就罢了，现在情势动荡，你要是死了，这个月的祭典泡汤事小，惹怒太牢神的罪过可就大了。”

公子柳的语气十分严厉，字里行间只流露出对祭典的重视，却完全不在乎红豆的死活，看起来这个小妹在他的心里地位也是可有可无的。“最近学院那里不知发的什么疯，派出执剑阁四五个学者，带着许多侍卫全城巡逻。你应该也看见昨天的雷暴了，”公子柳合起折扇:“顺民大道全给毁了，废街也塌了一半——倒是做了件好事，那废街碍我的眼已经很久了，毁了也不错。”

“废街……也不全是坏人……”红豆脑袋低垂，无力地辩解。

“管他好人坏人，都是群蝼蚁，注定自生自灭。”公子柳轻轻说道，随即转过了身：“红豆，太牢神赐福你我，学院的魔头们这才发现不了我们，这个月的祭典一旦出了问题，你可不要连累我。”他挥挥手，身边的一条小蛇悄悄游开：“不必废话了。红豆，咱们回家。”

红豆不情不愿地跟在公子柳的身后，灰溜溜地走远了，清晨的街道又很快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之前公子柳毒杀的孩子，尸体静静倒在原地，提醒着尹明朗这一切都是事实。红豆果然是神教的大小姐，哪怕他们身受学院制约，本事依然大得惊人，而且手段狠辣，杀伐果断，绝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

（我管他们善不善良，红豆她人就不错。再说了，我现在攀上了神教的大小姐，以后在神教面前……啊！）

尹明朗正坐在原地想入非非，突然右小腿一阵短暂的刺痛，紧接着整条右腿都失去了知觉。他疑惑地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腿上赫然出现两个小洞，伤口周围已经黑紫，一条青色的小蛇就在不远处，它心满意足地游出破庙，追随它的主人去了。

（靠！靠！我中毒了！）尹明朗拼死想要站起身，可是蛇毒已经飞速蔓延到了他的腰部，他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眼前一片漆黑，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吃力，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飘飘欲仙的快感，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在死去之前他只有一个念头：

（好毒……这蛇好毒……）

“老师！烁儿又死了一遍！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我找不到他？”

“为什么！您为什么要我把烁儿送到外城？我听了您的，再加上那时候烁儿又说那大逆不道的话，我一气之下就……”

“这才不过两天，他竟死了两次！这都好说，万一他肢体残缺……或是神志受损……”

“真的？您这么说是……”

“……好，我明白了。谢老师教诲，我……我得出去静静……请老师恕罪。”

尹明朗依稀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呼喊，这声音十分熟悉，但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无法听清，他心里着急，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直挺挺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我又死了？）尹明朗愣了将近一刻钟，回过神来之后连忙查看自己的小腿，那里光滑洁白，什么痕迹都没有，他又站起身，原地蹦跳转身，行动流畅，这才相信自己全身毫无异状，已经完好无损地复活了。

（什么人啊这是，红豆都跟他走了，还要杀我灭口？要不是我能无限复活，小爷我……）他突然卸了力，仰天长叹：（……小爷我可就真死了。靠！学院外头真就这么危险吗？这该死的神教，等我回去，我非叫人把它彻底拆了不可！）

尹明朗心有余悸地走出破庙，此时庙外还没到正午，很明显，尹明朗已经差不多适应了至高玄文：【命】，过不了多久，至高玄文完全附体，他再复活时就会更加迅速了。

（谢了，我宁愿好好活着。）

尹明朗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现在还穿着红豆给他的长袍，袍子底下依然只有一条内裤，晚秋的天气哪怕是正午也没暖和多少，他只好裹紧长袍，赤着脚跌跌撞撞地四处游荡。经过生死的颠转，尹明朗的肚子越发饥饿，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昨天缴获的铜钱被拼死逃生的红豆甩在了路上，此时已经和废街一样，形神俱灭了。尹明朗走着走着就没了力气，只好蹲在街旁独自发呆：

（大神，你快指条明路吧……我刚复活，在这样下去又要被活活饿死……诶，等等，我要是饿死了，复活之后会不会全身状态刷新，然后就不饿了啊？）

尹明朗异想天开地期待起复活后短暂的“最佳状态”，但他没意识到，如果他死于饥饿，复活之后肚子依然空空，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饿死，随即复活，然后陷入这无解的绝望循环。

（好好好，我放弃，行了吧！老天爷啊，活着真难——）尹明朗的肚子赞同地叫了叫，他挣扎着爬起身，准备彻底放弃尊严，认真乞讨，以求填饱肚子。就在这个时候，路边走来了救星。

走过来的是一个女人，她年纪不大，可面容看起来已经初显苍老，她身后背着一个背篓，背篓里装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正呼呼大睡，女人手上小心谨慎地捧着一个破茶壶，她虽然走得吃力，但是茶壶却端的很稳。兴许是女人走路间迈的步伐大了点，背篓里的小女孩被颠得醒了，哇哇大哭起来。

“唉，乖宝宝，你怎么又哭了？来，喝点米汤。”

原来茶壶里装的是米汤。女人站定身子，把茶壶放到一边，从背篓里温柔地抱起女孩，又拿起破烂的茶壶，给女孩喂起饭来。

（看来只能跟她女儿抢饭吃了。）尹明朗下定主意，急匆匆地跑到了女人面前，直接坐到她的面前，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小手指着自己的嘴，祈求地望着她。尹明朗的卖萌绝招竟然激发起了女人的母性：

“孩子，你生得这么好看，怎么也流落街头了啊。”这不像个问句，女人喃喃自语，口气满是无奈，她摸了摸尹明朗的头发，动作一如既往得轻柔。尹明朗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不住地摇头，女人恍然大悟：“啊！你是个哑巴？原来天下不幸的人不只我这一家……”她眼睛湿润，把已经睡熟的女儿抱回背篓，伤感地对尹明朗说：“你跟我也是有缘，这米汤就分你一半吧。可惜，我救得了你们俩，谁能救我啊……”

尹明朗再三拜谢女人的好意，端起茶壶，对着壶嘴就喝了起来，米汤稀得可以，但好歹能缓解饥饿，他留了一半给那女人的孩子，心里想着：（天下还是有好人啊，等我回了家，一定派人把你接进学院，让你和女儿这辈子都荣华富贵！等她以后长大，我再把最帅最霸气的侍卫许配给她，还要赐给你们内城的房产，就靠近白家的那几间，地段好，位置佳……你们……一定会……超级幸福……）

睡意袭来，尹明朗慢慢闭上双眼，躺在地上沉沉睡去。女人叹着气：“唉，好孩子，在这内城你一个人可怎么活啊，不如以后被卖到个好人家，你还小，还有人要，不像我啊……唉，连皮肉生意都接不到，落得个卖亲生骨肉的惨下场……”

女人把尹明朗放进背篓，扔了茶壶，抱起自己的女儿，她就这样带着两个孩子，向街道深处走了过去，那里是外城最大的奴隶市场，尹明朗命运的转折，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