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死城 第三十三章 天灾将至

小飞惊讶地看向拉住尹明朗的人：“顾长老？！您怎么……”

这人面相儒雅，长须飘飘，约莫四十来岁，正是神教长老顾常，他二十多年前受符长老赏识，推举为长老，现在看来，大概也是学院安插在神教里的卧底。

顾长老没多说什么，只是拉着尹明朗，脱离了人群，向神教南边跑去：“我们前些年在杂役的厢房那里开挖暗道，现在正好可以用上——还是多亏了玄池大学士未卜先知，这帮妖魔都活不过今天了！”

小飞一头雾水地跟上他俩的脚步，他迟疑地边跑边问：“顾，顾长老，您……叫他‘小少爷’？”

尹明朗连忙摆手：（等等，等等，这位卧底你别现在告诉他啊！我……呃，其实现在告诉小飞哥也没什么，我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我了……吧？）

顾长老是真不含糊，一串头衔张口就来：“小飞，看样子你也是我们这边的吧？我这就告诉你，这位就是学院里尊贵的小少爷，是学城未来的主人，是终极的救世主。小少爷，我二十年前有幸亲眼见过您父亲——您跟令尊长得一模一样，如今又有胆量孤身进入神教，日后的成就定会胜于令尊啊！”

（我父亲？）尹明朗眉头紧皱：（自从我穿越到这里之后，从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提起我这个便宜爹，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是……您说的都是什么啊？他……小兄弟是我在外城奴隶市场赎回来的，他怎么会是……怎么能是……”小飞脸色发白，短短一天时间，他的世界观被掰开揉碎，实在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但是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灰色的神光渐渐渗透到神教的每个角落，太牢祭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神教的花楼里传出一声悠悠狼嚎，大门后聚拢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站在门楼上静静观望的那对少年陶醉地长吸一口气，身形慢慢开始变化。

顾长老说道：“妖魔增长法力全靠血食，大学士亲口预言，青主要在今天施展妖法，先是纵群妖吃人，再吞掉群妖，如果没人拦他，他今天晚上就能蜕变为蛟龙，为祸一方了。”

小飞回头看去，门楼上的那两个少年已经变成了一对巨大的豺狼，它们从高台上跳下，口中发出似人的怪笑，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人群大快朵颐了起来，一时间血肉横飞，腥臭扑鼻。

小飞再也忍不住，停下来狂呕，看顾长老的意思，他根本没把小飞的生死放在心上，一门心思只想着带着这位尊贵的小少爷逃跑，尹明朗用力挣开顾长老的手，站在了小飞身边。

“小少爷，您干嘛停下？这里马上就要变成人间地狱了！”

尹明朗倒是想开口回答，但是声音到了喉咙间，又马上归于沉寂，他只好耸耸肩，抬抬下巴，示意顾长老先走。

顾长老楞了一下：“小少爷大义，不愿抛弃您的亲卫，小飞跟了您真是三生有幸。”这话里不无嫉妒，他深深鞠躬，向南边跑去了。

（亲卫吗？也好，正好我还从来没选过亲卫呢。）尹明朗打量着这个拼命咳嗽的男孩，若有所思。这时小飞抬起了头，声音沙哑地问道：“小少爷？你……不对，您，一开始就是故意的？宓司祭……也是您放走的吧？”

这发展趋势有些不对，小飞的语气有几分质问的味道，尹明朗连忙摇头摆手：（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什么都不知道，这都是玄池奶奶安排的啊！）当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一个劲儿地比划，小飞现在是真的迷茫了：“小兄弟，你真不会说话？你不是学院里的小少爷吗？小少爷怎么可能是哑巴呢？”

尹明朗仰天无语：（谁规定的小少爷就得会说话了？）他不停地指向顾长老离开的方向：（哥，我不怕死，但是咱们再不走就要被吃掉了啊！）

神教里动物的声音现在已经开始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这里面既有狼嚎，又有鸟叫，熊罴嘶吼，猿猴悲鸣，天空上盘旋着两只白喉天鹰，眼睛紧紧盯着地面，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袁先生、熊先生……天上那两位是白天青、白天罡两位殿主……难道所有殿主都变回兽形了？”小飞心脏狂跳，尹明朗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胸腔里的砰砰声。“小少爷，小兄弟，不管你是什么来头，咱们都不能在这儿待了！跟我走！”

顾长老说的没错，神教里已经成了人间地狱，各式各样的妖兽狞笑着收割着生命，凡人在这原始的力量前毫无还手之力。

尹明朗不停地努力着，但是他的天赋依然被牢牢封禁，不管他怎么尝试，身边的语素都纹丝不动，倒是无处不在的灰色神光，一直在试图侵入他的体内，尹明朗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粗糙而强大的能量，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种能量似曾相识，

（这群妖兽身体里都是进了灰光之后才发狂的，难道尊神是真实存在的？不可能，世界的本源是语素，神灵不可能是真的。）尹明朗看着这种反常的物质，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对于学者来说，未知带来的恐惧远甚于死亡，尹明朗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仅仅待了三年，却已经渐渐适应了他的身份，学院给他的安全感，本质上来源于学识，在那里，他可以学会想知道的一切，但对于神教和尊神，他始终一无所知，甚至无法确认他们的真实性。这一点对于所有学者来说都一样，所以学者们早早布局，只求为“神灵”证伪，这也是葛江平此行的主要目的。

葛江平昂首挺胸地走在通向神教大门的小道上，身边跟着一个黑小子，正是他的长子葛舟，在他们身后，数十城卫军容整肃，腰佩长剑，步伐整齐。这只讨伐队里，侍卫们都是可有可无的，哪怕只是葛江平一人，就足以把神教方圆百里夷为平地。

“父亲，那群妖怪会不会早就逃了啊？就是再蠢，它们也不会跟咱们硬碰硬吧？”葛舟还是很担心，这是他加入执剑阁之后参与的第一个任务，生怕出一点意外，之后自己的弟弟们嘲笑。

葛江平依旧步伐稳重：“小子，玄池大学士的决定需要你质疑吗？仔细看书，一会儿由你来引导【雷暴】语法。”

“啊？我哪会啊？”葛舟的黑脸白了几分。

“我不是在顺民大道给你演示过一次了吗？蠢材。这要是小少爷，别说是【雷暴】，就算【天崩】、【湮灭】这种语法，都能自学个七七八八了。”

葛舟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少爷也不能那么逆天吧……”

“你懂什么。”葛江平白了自己儿子一眼：“你没见过上一任城主的厉害。小少爷的父亲，尹天明，他的天赋在所有人之上，哪怕是三位大学士亲自引导的语法，他都能轻松把它们打散。要不是九年前……”

葛江平正说着，他们面前突然冲出一头怪兽，头上生角，通体漆黑，仔细看来竟然是一匹怪马。

“父亲！有妖怪！”

“怕什么。城卫听令，包围妖孽，等待指示。”葛江平冷静下令，数十位城卫立刻利刃出鞘，组成剑阵，把这只马妖围了起来。他看向葛舟：“小子，这妖孽由你来杀。”

葛舟心里想着：这一天到底还是到了——自己的父亲现场考试，这可比结业测验可怕多了。他翻开手里攥着的《天灾集》，他在序章部分做了笔记，这时正好用上，他飞速复习着语法【惊雷】，这时，被团团包围的马妖浑身颤抖，瞬息间变成了一个健硕的老人。

“学者大人，在下尚未被神光污染，还保有神志！请您网开一面，在下日后一定好好报答！”

葛江平冷笑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天，所有神教的妖怪都难逃一死，你不如趁现在向你的神明祈祷两句，倒还算有点英雄气概。”

此时，葛舟正巧把【惊雷】语法引导完毕，其中几个节点不停抖动，似乎持续不了多久：“父亲，我现在就动手了。”

“瞧瞧你引导的东西……唉，罢了，还不快了结这妖兽。”葛江平十分挑剔自己儿子的作品，葛舟羞红了脸，心念一动，一道闪电联通天地，雷声轰鸣，眼前这个老人还没来得及惨叫，便被炸成了碎片。

一只蹄子滚到葛江平脚边，他摇摇头，感叹着：“这【惊雷】语法的重点就是定向性，小子，你还差得远啊……”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矗立的彩绘大门：“今天就不为难你了，我亲自来剿灭这个鬼地方。”

葛江平双眼微阖，虚无中的点和线按照他的意愿舞动起来，天灾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