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死城 第三十八章 醒来

小飞醒来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他揉了揉眼睛，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他醒了，他醒了。”一个男孩压低声音说道，语气里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小飞这才想起来观察周围的情况。他现在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这种舒适感让他觉得自己仍然身处梦境；房间内陈设古朴，小飞隐隐猜测，这些屏风、花瓶大概比神教里长老们的年纪都大；房间门口站着两个孩子，一个身穿褐色长袍，眼神几乎黏在了小飞身上，另一个身穿精美的锦缎，神色冷静得多。

“这是哪儿？你们的父母呢？”小飞问道，他本来以为自己刚刚睡醒，喉咙里会干渴难耐，但实际上他现在不饿也不渴，全身上下一派舒坦，这种轻松他好久没有体会过了。

锦衣男孩做了个手势，那褐袍男孩很识趣地收敛了自己的目光，锦衣男孩介绍道：“在下灵枢处首座燕兴远之子，燕阵；这位是上堂首座李太炎之子，李丹景。见过客人。”

“你见过我？”小飞疑惑地问着。

李丹景皱皱眉：“起死回生后难道会神志不清？”他从怀中掏出一叠书卷，又在腰间拔出一支小笔，笔速飞快地记录起来。

“大概不会，这位客人也许是刚刚醒来，不太明白情况。”燕阵继续试探道：“敢问客人家住何方？令堂高就？”

小飞更加听不懂了，他茫然地摇摇头，燕阵也皱起了眉，换了个说法：“您从哪来？叫什么名字？家里有什么产业？”

这问题倒是直接，小飞尴尬地回答：“我从小住在神教里，名叫小飞，是神教侍酒。我连父母都没有，就更没有什么产业了……”

李丹景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燕阵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那么说来，你没有父母、没有姓氏，只是个神教里的奴仆？”

小飞点点头，大方地承认了。燕阵暗自心惊，他追问道：“你是怎么跟小少爷认识的？神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飞把事情经过大致讲了一遍，燕阵拉着李丹景坐到床边，仔细思索着来龙去脉，终于把线索拼到了一起：

“李丹景，你千万别跟别人乱说。”燕阵对着李丹景耳语：“我猜，小少爷被大学士赶到外城历练，其实是玄池大学士早就安排好的，为的就是给剿灭神教的行动安个名头。”

“真的？！”李丹景隐隐感觉这事情十分复杂，好奇心起，但又不太敢听下去了。

燕阵摇摇头：“我不知道，等尹烁醒了咱们再去问他。至于这个凡人……”他看向小飞，心里没了顾忌，直接说道：“小飞，这里是双环学院，我、李丹景、还有你口中的‘小兄弟’，都是学者，你在这里说错一句话，就有人悄悄要了你的命，在小少爷没醒过来之前，你千万不要出客房的门，记住了吗？”

淡淡的月光漏进客房，小飞沉默地举起双手，渐渐回忆起临死前的场景，他连忙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的小腿上没有留下任何毒蛇咬伤的痕迹，他疑惑地开口：“等等，我是不是……被毒蛇咬死了？我那小兄弟……小少爷，他怎么样了？”

“你的确是死了，尹烁把你带过来的时候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周围的一切都在解体，你当时胸口的骨头都已经消解了，多亏命源大学士仁慈，让你起死回生，身上的伤口也都痊愈了。”李丹景解释道，他还在偷偷观察小飞的反应，一边如实地在书本上记着笔记。

小飞扯开自己的衣襟，低头看去，结实的胸口上连一点疤痕都没有——学者的确神通广大。“所以……小兄弟他真是学者？也真的是学城少主……”

燕阵小声提醒：“你可赶紧改了这毛病，不管尹烁他跟你关系多近，跟他称兄道弟肯定对你没好处——白远那人尤其听不得这话，学城上下，尊卑有别。”他顿了顿，叹气道：“等我长大，绝对要改一改这制度，人人生来平等，为什么非要区分尊卑？”

李丹景挑挑眉：“燕阵，我都不知道，你也是天心台里‘泛灵学派’的拥护者？凡人和学者怎么可能一样？你真逗。”

“道不同，不相为谋。”燕阵撇撇嘴，“你不是要问他死后的体验吗？随你的便，我找尹烁去了。”

他对小飞指了指衣橱里的外衣裤，以免他明天穿着内衣出门见人。他把李丹景晾在一旁，自己出了门。他叹了口气，收拾起情绪，向二楼尹烁的卧房走去。

尹烁的卧房大门紧闭，自己不好打扰，燕阵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又实在不愿意原路返回，正在两难之际，卧房里传来了命源大学士的声音，他好奇心起，站在门边听了起来。

“澜儿，辛苦你了。”

命源大学士也是刚刚到，她将小飞复活后又匆匆赶回了学者塔，神教覆灭非同小可，她实在分身乏术。在此期间，白澜儿一直待在卧房陪侍，从来没离开过。

“玄池老师神机妙算，可也没想到烁儿竟会引发语素暴乱，葛江平差点在那边受重伤，不过这都是小事，神教里那些妖孽终被除尽，长老众那边终于可以消停了。”命源大学士叹道。

白澜儿轻轻说：“大学士神通广大，必定心想事成。”

“也多亏烁儿成功放走神教里的精怪，否则语法在那儿全无用处。”命源大学士赞许道：“澜儿，辛苦你在这陪侍，今日多谢了。”

“小少爷是我的未婚夫，这是我该做的。”白澜儿语气及其温柔，燕阵在外面听得耳根发烫，暗自羡慕尹明朗的好运。

“医师那边说烁儿并无大碍，我就放心了。学者塔那边收到消息，御林出了些乱子，我便先回去了，又任何问题，记得唤我来。”命源大学士再次开口，竟然就这么走了。

燕阵稍稍等了一会儿，清清嗓子，敲了敲门。

白澜儿的侍女很快过来开了门，看到是燕阵，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小姐，不是少爷，是燕公子来了。”

白澜儿连忙走了过来：“抱歉，我还以为是我哥哥……你过来看望小少爷？他还没醒，看来是累坏了。”

“那……今晚你准备一直陪着他了？”燕阵好奇地问，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澜儿摇摇头：“不必避嫌，这本就是我该做的，我是小少爷的未婚妻……”

“那你也不必亲力亲为啊。”

“我愿意这么做。”容貌清丽的女孩眼眸低垂，她的右手抚上鬓边永不凋谢的玉兰花：“我还记得，三年前他送我这朵玉兰花，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和他是命中注定，本来就该在一起。”

“他三年前送你朵花，这不是很平常的事么？”燕阵看了眼沉睡的尹明朗，他被洗得干干净净，此时神情平静，很难想象，这个可怕的男孩在几个时辰之前，引导着狂乱的语素风暴，如同恶鬼降世，大声嘶吼，周围的一切都要在他的注视下焚毁殆尽。

“你不明白。”

白澜儿幸福地微笑着：“玄池奶奶都跟我说了，我和他必定陪伴一生。这跟我们的婚约、家族的盟誓都无关——这是天意。”

燕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又瞥了眼睡得直流口水的这个男孩，心里只有羡慕的份儿。“那，那我先回家了，明天再过来看他。”燕阵不无尴尬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神行】发动，消失在了原地。

“小姐，我看少爷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来了。真是老天保佑，他要是过来，又得开始吆喝您伺候小少爷……”

“别说了。哥哥是为了我好。”白澜儿打断侍女的抱怨，白远简直是他们父亲的翻版，在他看来，自己是小少爷的未婚妻，理应为他当牛做马，毫无怨言。白澜儿在尹明朗身边坐下，她出神地看着自己命中注定的爱人，喃喃自语：

“这是天意。不管哥哥说什么，我有他就够了。”

夜色深沉，尹明朗就快要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