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曰:“天子食时举乐。”
——王者食所以有乐何?乐食天下之太平、富积之饶也,明天子至尊,非功不食,非德不饱。
《仪礼燕礼》曰:“若与四方之宾燕,媵爵,……有房中之乐。”
所谓房中之乐,乃是周代后、夫人之所讽诵,以事其君子。
这种本是用于房中饮燕的佾舞之乐,周代即名为《房中乐》,且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春秋公羊传》曰:“天子八佾,诸公六佾,诸侯四佾。”——八佾者何谓也,佾者列也,以八人为行,列八八六十四人也<a href=" target="_blank">北京,1912</a>。”
霍光与上官桀都没有吭声,桑弘羊却断然反驳:“此桀、纣之言也!”
“噤!”刘弗陵厉声喝道。
桑弘羊却不肯退让:“祖宗之制非不可变易,然则,随上心而变,灭亡之象!”
“……王侯秉德,其邻翼翼,显明昭式。清明鬯矣,皇帝孝德。竟全大功,抚安四极。……”女乐的歌声中,桑弘羊的谏言竟如金石掷地,震人心魄。
霍光不由低下头——论受诏之心坚,他与上官桀,甚至金日磾,都不及桑弘羊!
——只因是先帝所立之君,只因是先帝遗诏所言之命,桑弘羊对这位少帝便忠心不二,即使也有沮丧退避之心,然而,也只有他会在这种时候,一心劝谏!
仿佛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刘弗陵的语气稍稍缓了一下,但是,说的内容却是让人更让人心惊:“有三位君子相辅,朕纵有桀、纣之心,又徒奈何兮?”
这句从天子口中说出,霍光与上官桀又如何安坐?
两人起身在“海内有奸,纷乱东北。诏抚成师,武臣承德。行乐交逆,《箫》、《勺》群慝。肃为济哉,盖定燕国。”的歌声中,稽首谢罪。
霍光道:“臣等不敏,不敢受陛下此言。”
“臣不肖,敢辞。”上官桀紧接着拜首言道。
桑弘羊更是直接以叩首:“陛下欲死臣!”
这个状况,即使女乐再如何专心致志,也不可能再无视了。
“……大海荡荡水所归,高贤愉愉民所怀。大山崔,百卉殖。……”
歌声嘎然而止。
“继续!”刘弗陵抬眼看向堂前的女乐,语气淡漠地命令。
女乐面面相觑,最后,终究是几个领头人的带领下,继续表演歌舞。
“……民何贵?贵有德。”
“安其所,乐终产。乐终产,世继绪。飞龙秋,游上天。高贤愉,乐民人。”
渐渐高亢的曲词却不能让人觉得欢快,女乐的紧张让颂词也带上几分凄意。
“君等乃先帝所命,朕岂欲死君等?”刘弗陵的语气带出了几分讥诮,“朕甚体谅君等之意。”
霍光等人有些困惑了,鄂邑长公主却是有些心惊了。
——很显然,这次夜宴的目的绝对不是少帝之前所说的那样。
……根本不是为了对付霍光!
——这位少帝竟是连她都瞒了!
想到这儿,鄂邑长公主觉得如置冰窟,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丰草葽,女罗施。善何如,谁能回!大莫大,成教德;长莫长,被无极。……”
一片寂静,十七章的《安世房中歌》已唱完了第八章,女乐开始吟第九章的歌词,歌声由高亢转为坚定有力。
“雷震震,电耀耀。明德乡,治本约。治本约,泽弘大。加被宠,咸相保<a href=" target="_blank">上仙家的小懒龟[穿书]</a>。
等了有一刻钟,女乐又唱了两章歌词,黄门令才领着一个皂衣黑绶的中年吏员步入殿中。
女乐唱着:“皇皇鸿明,荡侯休德。嘉承天和,伊乐厥福。在乐不荒,惟民之则。”
那人听到歌声,也是一愣,随后才在殿中稽首再拜,却是道:“丞相征事臣宫,奉丞相令,奉此物于大将军。”说着,那人从袖中取了一只漆匣出来。
刘弗陵一愣,回过神,便看见霍光已经接了漆匣,并且打开了。
“竖子无礼!”刘弗陵恼极,手也紧紧地握住了铜爵。
“陛下!”霍光抬头,“君侯之意,当是不知当不当呈于陛下……”说着,霍光从匣中取了一卷简册,扯开封检之后,展开看了一眼,便道:“臣以为陛下不阅为好。”
“朕想一阅!”刘弗陵握紧了铜爵,冷冷言道。
霍光挑眉:“既是如此……臣奉诏。”说着便将简册奉起。
黄门令愣了一下,才连忙上前,接过简册,奉于天子。
刘弗陵没想到霍光竟会答应,直到黄门令唤了一声,他才伸手接过简册,缓缓展开,随即便僵住了。
“霍子孟!”上官桀忽然吼道,声音却颤栗不已。
殿上众人皆骇然,女乐不由惊恐地后退。
上官桀瞪着被霍光推到自己面前漆匣,惊骇欲绝——自己儿子的印绶,他岂会不识?
霍光站起身:“陛下以为此奏当如何处之?”
“霍光!”刘弗陵颤声喝斥。
霍光摇头,对黄门令道:“为陛下取笔。”
“诺。”黄门令立刻退下。
“霍光!”
“陛下!”霍光没有扬声,只是加重了语气,“陛下即位八年,臣所上之奏,陛下均制曰可,此奏当不例外!”
看着黄门令奉着紫毫笔站在自己面前,刘弗陵的手不由颤抖起来。
“陛下!”霍光的语气冷了下来,“左右都在等陛下之诏!”
刘弗陵颤抖着伸手,接过黄门令捧着的笔。
“霍光!”上官桀纵身而起,扑向霍光。
砰!
刘弗陵的手一抖,抬眼却见霍光稳稳地立着,上官桀伏在地上。
刘弗陵的左手按住右手腕,闭着眼,在简册上画了一个“可”字。
黄门令迅速取了简册,奉还给霍光。
“既是如此,臣请退。”霍光长跪稽首,又是一派恭敬的模样缓缓退下。
后来的那位丞相征事连忙将鞶囊挂回腰间,跟着霍光往殿外走去。
殿外,星子满天,期门井然列队。
此曲已尽,彼处方兴。
(本卷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