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飘洒在森冷的天地之间,他们缓步踏上这座高耸入云的岑寂的玉石台,俯视遥远的宫墙外,一片江天雪茫茫。二·五·八·中·文·网
“梨树死了,明年春天不会再开花了。”宇文元盯着蓬莱殿门外那颗光秃秃的枯树。
姬初依稀记得这是宇文元回陈国之前对她说的话。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怎么能自己注视着自己跟宇文元说话。她像是能主宰自己的言行,又像是已经与眼前的身体分离开了,只能冷眼旁观。
姬初满目遗憾,重复记忆中的对白:“是啊,你走了,梨树也死了。要不你别走吧,也许它又会活过来。”
“死了怎么活得过来。”宇文元眼底有隐隐约约的冷笑,“我回去给你种一片就行了。”
姬初看着彼时的自己一脸天真,竟未曾察觉他眼底的冷笑——这笑意分明比漫天风雪更寒冷刺骨,她却没有察觉。她还在笑,拍手欢笑,眉毛与眼睛弯成一条线:“你对我太好了,宇文元,我等你,你一定要来噢!”
“很快。”他说。
姬初知道,他根本没有种梨树,陈王府满院都是姹紫嫣红,看不见一丁点儿洁白。他也没有来请旨尚主。他全在说谎。
事实上到了如今的地步,她已分不清宇文元是否对她真诚过。
记忆里的她还沉浸在雀跃中,眨眼间耳畔风雪消弭,山河清冽,宫阙千层也苍白褪色。
画面换作陌生荒芜的旷野,黄沙漫天而起。毕竟我怕是永远也等不到你的歉疚,也懒得再关着你,左右是关不住。”
宇文元不由将信将疑道:“你倒还挺好心啊?”
“那是当然的。”姬初点头笑得灿烂,“因为我不信你回得来。”
“嬉皮笑脸之下,往往藏着最狠毒的心思。你可真是这样,比我这种心口如一的恶人坏得多。我早说过:你真可怕,谁被你缠上谁倒霉。”但他眼中却有种扭曲的满足在闪烁。
他终于摧毁了她的纯真。现在谁也不比谁光明——她再也不能使他自惭形秽,也不能再使他陷入清冷冰洁的迷梦。
尽管还不是完完全全地摧毁。她还没有绝望,她只是学会了用不光明的外表保护自己尚且苟延残喘的清白内心。
姬初点了点头,道:“我也早说过:没有谁,只有你。”
“那就未必。”宇文元意味深长。
她不假思索道:“你是指你爹也要像你一样倒霉么?”
宇文元盯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黑着脸转身走了。
八月底的时候,她一语成谶——宇文元当真染了瘟疫,在花都躺着,已经起不来。
但宇文思神通广大,在边境与突厥交战,打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还能抽空派人寻访名医,送了医治瘟疫的药方和一包配好的药去花都。信使已经在路上数日,大约赶得上。
毕竟还有几个蹩脚大夫替宇文元吊命。
姬初得知消息时很有些吃惊,一度以为宇文思简直无所不能,隔着万里之遥,也能掌控别人的生死。
不过午饭过后,宇文元的贴身小厮突然出现在她门外求见。
姬初急忙让红豆进来,不等他开口,她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此时回来,是不是宇文思的药来不及,你家公子死了?”
红豆话到嘴边却无声哽咽,他从她的话中听出一股冷峻的欣然。
“殿下……”红豆道,“君侯派来的信使明日就到,公子撑到明日自然没问题。只是公子想见见殿下,还望殿下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移驾花都。”
姬初渐渐笑了:“过去的情分都让他挥霍尽了,我看什么?他没死,我不去。”
红豆难过地红了眼,埋头一边啜泣,一边用袖子抹泪,劝道:“殿下别这样说,红豆听了都伤心。您没瞧见,公子瘦得真正可怜,都是皮包骨了。”
“呀,听着怪吓人的。”她无动于衷地带着微凉的笑意,“你这么说,我更不去了。”
红豆独自在房中哭了片刻,没听见姬初的妥协。沉默须臾后,他只好道:“公子说,如果殿下不肯移驾,就让红豆告诉殿下,他有个秘密要对殿下讲。”
“什么?”
“关于殿下是如何毁了他的。”
姬初闭了闭眼,很快吐出一口气,笑道:“你看,还是你家公子懂我,一句话就能让我改变主意,比你哭一阵可有用得多。”
红豆讨厌她此时的无情,闻言只是沉默,不再愿意跟她说话。
姬初也不以为意,命他退下,叫红素、青娥去准备防疫的药,先吃了再进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