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声音,聂平安不禁心头一震,猛地转过身来,只见夏炎玥很和善地站在自己面前,而他身边的小鹄也在微笑着向自己招手。
“王爷…王妃…都在这儿…”
若非丽儿毫不客气地扯住自己的耳朵,聂平安还真以为自己在做梦。
小鹄对他笑道:“平安,你方才说之后的话必须要跟咱们说,到底是什么?”
“这…”聂平安偷瞄了丽儿一眼,还在犹豫。
丽儿实在忍不住,便威吓道:“你再不说,我就让柳内侍抓你回皇宫,把你偷溜出宫的事禀告皇上,届时你可就没果子吃了!”
聂平安慌了,只好投降:“我说,我说!可在这人来人往的…”
小鹄便建议:“那要不咱们回去再说吧,反正此事,太后娘娘是有权知道的。”
“真够巧的,没想到咱们一来连州就遇到各位了。”
阿康这么说着,很是精神抖擞地向他们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的自然就是关玉章,不看过他那俊脸上略显疲态。
小鹄兴奋地喊道:“你们终于到了,这真是太好了!”
关玉章看了看她身边的夏炎玥,故意戏谑道:“哟,难道王妃娘娘是一直盼我这位兄长的到来?为兄真是受宠若惊呀!”
小鹄正要答个话,却夏炎玥抢先回应:“若兄长你不过来谁能帮忙干那粗活呢?咱们自然是要盼着你来的!”
关玉章憋着闷气狠狠瞪了他一眼,原是想反驳他,可连日赶路,身心实在疲惫,姑且缓一缓,来日再怼他好了。
“粗活?”聂平安听得云里雾里的,只好问道:“丽儿姐,此人文质彬彬,不像个粗人,能干啥粗活?”
丽儿同样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
倒是芙蓉颇为得意地细声对他们道:“这位可是咱们华城有名的大夫,找他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咯。至于啥粗活,待会回去你们就知道了。”
“是大夫…而且还是有名的…”
聂平安又惊又喜,顾不上关玉章一脸的不愉快,直接拉起他的手,殷勤问道:“这位大夫,不知可否随我走一趟,给家母来诊个脉?”
医者父母心,本着专业精神,关玉章即便想好好歇一会,还是循例问一下:“令堂所患何病?”
聂平安愁眉苦脸道:“家母来连州后,终日茶饭不思,还呕吐,腹泻,最近更是疲惫得只能卧床,我这做儿子的看着都心疼…”
阿康双手交叉胸前,给他总结道:“不就是水土不服嘛!”
“对对对!”聂平安讪讪道:“其他大夫来瞧过,就是这么说的!可是家母服药已有些时日,仍没见好…所以…”
“那么,你带我去看看…”
关玉章的话都没说完,阿康就插话了:“水土不服这种小毛病,就不用劳烦关大夫了。来,拿着这个…”他将一个香囊和一个小药包塞到聂平安的手中,言之凿凿道:“这东西可灵得很呢,拿回去给你娘,不出三日,她绝对能下床!”
芙蓉瞧那模样像极了外面那些混饭吃的江湖郎中,便拉他过来细声问道:“你给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会害得人家的病愈发的严重吧?”
阿康不悦道:“芙蓉姐呀,你把我阿康当什么人了?我会像那些江湖郎中那样随便拿个药来糊弄人的吗?”
“像极了!”
“…”阿康只好道:“那些可是之前我在皇都的时候特意问杨姑娘要的,是她亲手配的,对水土不服特别好。否则你看我哪来这般精神…”
“这样啊…”
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聂平安有点担心了,问关玉章:“大夫,这个…能行吗?要不,您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你可别走!”丽儿一把拉住他,不饶人道:“方才你可答应老实招了的,别趁机溜了!”
她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知道周新阳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看见了什么,这样才能明白他为何一下变了个样。
“丽儿姑娘,我答应会说肯定会说,可我娘…”
关玉章心想水土不服也不是什么大病,而杨念配的这些药确实是挺灵,就算不能对症下药,也不至于会害死人,所以对平安说:“我这两日确实有要事在身,而阿康给你的这些确实是对医治水土不服颇为有用,你姑且拿回去让令堂试试吧。若两日无好转,那在下就过去瞧瞧吧。”
“既然大夫都这么说,那就这么着吧。”而且聂平安现在被丽儿抓得牢牢的,也只能顺从了。
***
在太后现住的府邸里,聂平安把当晚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在座的所有人都陷入悲伤与愤怒的浓雾之中,可谁也没说一句话。
虽然小鹄见夏炎玥泰然自若,似乎很镇静,可他握住自己的手明显在颤抖,阴沉的黑瞳中透出摄人的火光。
小鹄再朝坐在对面的太后偷瞄了一眼,只见太后神色镇定,双手叠放在大腿上,双眼静静地看着前方,在平安说完后,她依旧平静。过了一会,太后才开口道:“在座所有人给哀家听好了,今日在此听到之事,就当没听过,离开这儿后,不许向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是!”众人这么齐声应道。不过要他们当没听过,就真的有点难了,这么骇人之事,恐怕晚上睡觉也可能会梦到。
太后问道:“你叫…聂平安是吧?”
“奴才正是。”聂平安忙跪在地上。
“你之后有何打算?”
“打算…”聂平安犹豫了片刻道:“这个…奴才是想去把周大哥救出来,若他继续留在宫里,实在太危险了…”
太后向柳内侍递了个眼色,柳内侍立即朝他吼道:“你这小小内侍,竟敢这般胆大忤逆太后的旨意?方才娘娘可说了,你说过的这个事,就当没听过,可是包括你自己。此事不能再提了。”
“这…这可怎么成?”聂平安惊慌失措道:“他可是杀了先皇,杀了韩内侍…即便太后没法为死去的人报仇,也应该救出还活着的周大哥呀…”
“闭嘴!”丽儿喝道:“越叫你不能提,你还真要一直说,活腻了是不是?太后娘娘要如何做,岂容你这个奴才来造次?更何况这路是周新阳自个选的,是他决定要留下,谁能救得了他?你方才的话是相当失礼的,还不赶紧想娘娘认错?”
聂平安知道她说得没错,只好道:“是奴才失言了,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亲切地笑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柳内侍与丽儿过于紧张了。你起来说话吧。”
聂平安站了起身,太后温婉问道:“你来连州后,可有找到什么谋生的差事呀?”
“回太后的话,奴才一家目前寄住在亲戚家中,帮着亲戚种种田,放放牛而已,而奴才乃1阉人一个,没学过什么手艺,在这种地方自然没什么谋生之路。或许到茶寮当个伙计,又或许到码头搬搬扛扛吧,只为着两餐温饱。”
“那你愿意留在哀家这儿吗?离开皇宫的时候,哀家就只带了几个贴身的宫人出来,来到这地方后,很多事都不如在宫里方便,是要多几个可靠的人来帮忙。若你不嫌伺候哀家这老婆子麻烦,那就来这儿当差吧。如何?”
聂平安喜出望外,扑通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能伺候太后,是奴才的福气,奴才谢过太后!”
见他这样,丽儿掩嘴偷笑,心里明白太后这么做是要看着平安,免得他为了周新阳而做出什么傻事来。
关玉章起身躬身行了个礼道:“太后,在下也不想耽搁正事,看天色尚早,若太后不介意,草民想现在就去皇陵开始吧。”
他想反正他们现在谈的事与自己无关,与其这么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办完正事溜人。
太后尴尬道:“哎哟,瞧哀家这记性,都忘了招呼客人了。大夫您可是才来,路上定时风尘仆,不如先歇一晚,让哀家好好招待你吃喝,当是洗尘可好?”
“太后客气了,草民只乃区区民间大夫,何德何能要太后娘娘的招待?能来为太后办事,本是草民的荣幸,所以不必…”
夏炎玥笑道:“母后,既然关大夫都这般说了,就随他吧,而且大夫一向清高,除了治病,可从不接受任何人的邀约,对权贵就更加不搭理。认识大夫那么久,他还从未到过儿臣的府上吃过一顿饭呢!倒是人家把饭菜端到他面前,他才肯吃…”
“炎儿,休得无礼!”太后瞪着他,训道:“大夫过门也是客,你怎可这般失言?”
“无妨无妨。其实王爷这不拘小节的性子也挺另类的,在众人中也找不出几个来,草民觉着…还挺有意思,挺…好玩的。”说着,关玉章抿嘴偷笑。
小鹄也忍不住掩嘴边的笑意。
夏炎玥指着关玉章恼道:“有意思,好玩??你是把我当成外头那些玩杂耍的猴子呢还是被你玩弄的家狗?姓关的,别以为我听不出你是故意在我母后面前诋毁我…”
太后呵斥道:“炎儿!注意规矩!”
小鹄拉住炎玥的手,对太后道:“母后,其实关大夫此趟来这儿确实也不能待太久,他忙完皇陵那趟子事后,还要赶去给丁二公子的夫人治病,接着还要随咱们去百济国呢。”
丁二公子…对哦!夏炎玥把刚才的怒火憋了回去,心笑还有个丁安泽帮忙治他,一下子畅快多了。
关玉章却便不那么愉快了,低声嘀咕道:“姓丁那个神棍?他不是总吹嘘摆个风水阵就能逢凶化吉,即便不看大夫,病也能好起来的吗?还用我去?”
小鹄厉眼瞪着他,露出想吃人的模样,压低声线,用威吓的语气细声喝道:“叫你去就去,别那么多废话!”
关玉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举起双手投降道:“是是是,你说了算,我去,我去总行了吧!”
小鹄这才满意地转过头去,甜笑着对太后道:“所以,母后,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就让他过去皇陵那边吧。不过免得惹人非议,让他换上侍卫的衣服再去吧。”
华仕菊从方才看着这三人之间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正确来说,倒有点暧昧,也就不多说了,反正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个处理好了,她微微笑道:“行吧,哀家也不呛人所难,就按着你说的去做吧。”
关玉章上前又躬身行了个礼道:“太后,草民有一事相求。”
“大夫请说。”
“草民向来习惯了身边有个帮手,所以,不知可否找个人给草民呢?”
“这不碍事,哀家就让…”华仕菊把目光落在了柳内侍身上:“柳内侍可好,他可是见惯了刀光血影,这种事应该能做得来。”
“哎哟,太后娘娘!”柳内侍上前哈腰,委屈道:“老奴都是快入土的人了,这眼力可大不如前,若当帮手,可能也只会帮倒忙。这种活儿还是留给年轻人吧。”
易嬷嬷掩嘴偷笑,心想这老滑头眼睛不知多锐利,他只是不敢沾上先皇的遗体,怕惹上什么麻烦罢了。
“这么说,也是…论年轻…”华仕菊扫了一下身边的人,最后看着丽儿笑道:“关大夫,这活儿姑娘家也可以胜任吧…”
丽儿忙摆手摇头,苦笑道:“娘娘,请绕了奴婢吧…奴婢还真不敢…”她虽有点胆子,可也未至于胆大到敢去碰死尸。忽然她看着聂平安,忙道:“娘娘,不如就他吧!”
“这样…也对,平安正合适!”华仕菊点了点头,依旧温柔地问道:“那么,平安,你可愿意去当关大夫的帮手?”
“奴才定必竭尽所能帮助关大夫!”聂平安这么应着,可他完全没搞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事,更不知道关玉章是来干嘛的,只好问道:“请问…关大夫,您这去皇陵是要做什么的?难道是守皇陵的人病了?”
关玉章朝他露出特别诡异的一笑:“你不知道?”
聂平安摇了摇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