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听到王内侍“咦”了一声,刘启侧目问道。
“启禀公子,这钥匙是城西刘锁匠所造,刘锁匠打造的锁匙相当精巧,钥匙和锁身均带有编号,宫中很多夫人都托人从宫外打造送进宫去。”
“是吗?拿来给我看看。”
王内侍双手把钥匙奉上,刘启接过看时,的确见到匙身有数字,数字下还刻有“刘记”字样。
只听王内侍又说道:“这一套锁匙少说也值三十两银子。”
“哦?”刘启带有探究的眼神看向李三,问道:“这钥匙你是从何而来?”
“是、是小人偷来的。”
“偷的谁的?”
“小人忘记了。”
“既然钥匙带着编号,去刘锁匠那里问一下不就完了?”刘玦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随口说道。
“去查一下。”刘启将钥匙交给王内侍。
“喏。”王内侍接过钥匙安排人去王锁匠处问寻,这边李三早被人带下去,刘启和刘玦依旧饮茶闲聊。
心里都明白,若查不出什么倒还好,若真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怕夜半偷听君王谈话要当成弑君来对待了。
半个时辰后,有护卫回报,钥匙是城北的一户赵姓人家的,派人去核实时,发现大门紧闭,邻里说这宅子平时一直空着,少有人来住,带头护卫试着用钥匙开锁,果然打开了,但发现院内有来往脚印,看起来是刚有人来过,护卫感觉蹊跷,便在宅子内四处查看了一番,却不想找到了一物。
“何物?”刘启语气淡淡,刘玦也一脸好奇。
“公子请看。”护卫由怀中拿出一物,却是一锭银子。
王内侍接过银子递给刘启。
刘启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官银。
“有多少?”刘启的声音甚是平静,听不出情绪。
“整三万两,还贴有瑞王府封条。”
“嗯?”刘玦由茶杯中抬起头来,“瑞王府封条?”
“回王妃,正是。”
“兄长……”刘玦刚要说话,便被刘启抬手制止了,只听刘启说道:“王内侍,传我口谕,着内史连夜调查这座宅子倒底是何人所有。”
语气依旧平平淡淡,甚至品评了一下糕点的口味。
帝王发威果然不同凡响,第二天卯时未到,便有了结果,城北那座宅子——是丞相长史白旋的一处私宅。
刘启做事雷厉风行,三万两官银直接抬到朝堂上,也不给白旋辩解的机会,直接将其下狱,留待三司会审,安锦书即刻释放。
轰动一时的灾银失窃案短短几日便已结案,真凶等待伏诛,被冤枉的安锦书进宫谢完恩,此刻正坐在公主府与刘玦吃茶。
“君上都跟你说了什么?”刘玦一脸好奇。
“没说什么,就说一直知道本王是被冤枉的,但我若不下狱,大鱼便不会浮出水面,所以只能委屈我之类。”安锦书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将刘启半个时辰的话概括掉。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受了这么大委屈,君上就没哄哄你?”
“本王又不是女子,还需要哄?”
“王爷是在嘲笑我?”刘玦瞪着一双水眸,午时刘玦被宣入宫,刘启征求刘玦对白旋的处理意见,刘玦当时摇了摇头说道:“朝堂中事,玦儿不能置喙,只有一件,当初是谁查抄的瑞王府,麻烦他再把王府一应摆设恢复原样,包括一花一木一石一桌一椅,有一丝差错玦儿便和王爷长居公主府,再也不回去了。”
“现在连本王也被迫住过来了,你这性子真是朝野皆知了,连陛下也没办法。”安锦书越发觉得刘玦这性子被宠惯坏了,“见好就收”四个字早已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
“不使使性子,以为本王妃好欺负呢,以后看谁再敢因为屁大点事随随便便抄了我的府邸,”刘玦又拉着安锦书的手说道,“幸好你毫发无伤,否则岂能这么轻意就算了。”
安锦书一怔,生平第一次被人保护,竟然是被自己的王妃保护——那个从小就被他护在手心里的人。
他的玦儿长大了。
也更任性了。
第三天,安锦书便发现自己对刘玦的评价过于保守,刘玦不是“更任性了”,而是“太任性了”。
负责查抄瑞王府的是副廷尉史赵慈,赵慈早就听闻纳瑞公主在皇上心中的位置非比寻常,搜府的过程中已经是小心再小心,可即使如此,也难免会乱翻一些东西,前日陛下下了旨,最迟七天,瑞王府一切必须恢复原样,如果七天后,王爷和王妃还没有搬回王府,所有参与搜府的人全部军法处置。
这两日,赵慈求爷爷告奶奶,拉下脸来把王府上下的人求了个遍,请其帮忙回忆王府原先是如何布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自认恢复如初后请王妃入府验看,岂料王妃只派了个婢女到王府中随便走了一遭,留下一句“不像”便走了,问是哪里不像也不说,这可把赵兹急坏了。
眼看皇上给的期限马上到了,赵慈花重金求了一本琴谱找到刘舍的府上,刘舍斜眼偷偷看了看琴谱,发现是自己寻求多年而不得的《石上流泉》原本,心下欢喜,却假咳一声说道:“公主在家从父,出嫁嘛就要从夫了,老夫念在赵副廷尉也是为朝廷办事,不能为了此等小事连累这么多将士受罚,只好去试一试,不过公主自小在太后和君上身边长大,娇纵惯了,听不听老夫的,老夫可不敢保证。”
赵慈一听刘舍肯出面说情,赶忙称谢,亲自驾着马车把刘舍拉到公主府上。
刘玦一听刘舍和赵慈一同前来,便知是所为何事,拉了安锦书躲进内院,只让婢女回复说“王爷和王妃出城赏花去了”,夏末秋初,夏花已败,菊花未开,何来花可赏?还去城外?!
赵慈知道是刘玦的推脱之辞,却无半点办法,连自己的父亲都能避而不见,满京城还有何人能有面子让她搬回王府?
第五日时,赵慈几乎已经做好了接受军法处置的心理准备,越想越是憋屈,为皇家办事,却捅了个马蜂窝,指使自己捅马蜂窝的人竟然还限期让自己把马蜂窝修复好,这哪里是人办的差事?
走在街上,路过一个酒肆,便坐下来要了坛酒来解愁,正喝着,忽然听到旁边桌上有人说道:“诶,你说,王妃不会真的不回王府吧?”
另一个说道:“怎么会?王妃只是心头的气消不了罢了,王府莫名其妙被查抄,王妃面子上挂不住,等气消了自然是要回去的,总不能让王爷也一直住在公主府吧,要知道是王爷娶了咱们公主,可不是王爷入赘了公主府。”
赵慈回头看去,见是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穿戴颇为讲究,赵慈认得她们两个,正是公主府的婢女,仿佛是叫彩云和彩月,这几天守在公主府外,经常看到她两个出入,想必这会儿也是趁着出门采买的功夫偷溜过来打打牙祭。
“可是我看王爷也由着王妃这样胡闹下去,他自己也并不着急搬回王府。”
“那是自然了,王爷多宠着王妃呀,所以说,嫁人就要嫁王爷这样的。”
赵慈听着她两个的对话,心里苦笑一声:“娶妻可不敢娶王妃这样的。”
“其实想让王妃消气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听到她们这样说,赵慈也竖起耳朵仔细听,只听其中一个婢女说道:“王爷有一匹马儿叫‘冰雪’,通体雪白,只有四只蹄子是黑色的,王妃就一直也想要一匹这样的骏马,这样才能跟王爷的‘冰雪’配成一对,可惜呀,连皇上出面也没找到一匹合王妃心意的马儿,如果谁能送王妃这样一匹马儿,王妃的气肯定全消啦。”
“你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王爷的马是什么马?是千里马,那模样多俊,想跟它匹配,必须也得是一匹宝马,而且长相不能太普通,要么跟‘冰雪’一样,通体雪白,只有四只蹄子是黑色的,要么刚好反过来,通体黝黑,四只蹄子是雪白的,这样的马连皇上都找不到,谁还能找到?”
“嗯,你说的也是,这样的马真是可遇不可求,哎,别说了,快吃吧,吃完快回去,回去晚了,管家又要扣工钱了。”
赵慈心念一动,可以匹配“冰雪”的马?自己不就刚好有一匹吗?
几个月前在山上狩猎,刚好猎到了一匹小野马驹,通体黝黑,偏偏四只蹄子是雪白的,这训练了几个月,已经颇通人性,自己每日亲自喂食草料亲自刷洗,也不舍得骑,这眼看着快长大可以骑了,难道真要拱手让人?
赵慈又喝了一口酒,心下实在不舍。
明日便是皇上规定的最后期限,王妃再不搬回王府,君无戏言,自己和一干兄弟必定会被军法处置。
赵慈看着马厩里的“闪电”,自己精心喂养了四个月零八天,比侍候亲儿子还上心,如今也不得不割爱了。
长叹一口气,赵慈牵着“闪电”一步一步往公主府走去,一路上众人纷纷回头——哇,好一匹骏马。
“王妃王妃,”商使欢快的声音传来,“启禀王妃,赵副廷尉果然牵着他那匹马来了。”
刘玦点点头,说道:“让彩云和彩月每人去账房领十两赏银。”
“喏。”商使领命又欢快的跑了出去。
安锦书正在百~万\小!说,闻言从书中抬起头来,疑惑道:“什么马?”
“宝马。”刘玦一脸神秘,“一会见了就知道了。”
果然片刻之后,管家来禀报:赵副廷尉求见。
刘玦冲着安锦书笑道:“走吧,跟我去看看宝马。”
安锦书不知道刘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手拿着简牍一手被刘玦拉着来到会客厅。
赵慈早候在这会客厅中,见刘玦和安锦书到来,赶忙行礼。
“赵副廷尉免礼。”安锦书声音温润,好听以极,以手示意赵慈坐下说话。
赵慈拱手道:“下官求见王爷王妃,实是有不情之请。”
“赵副廷尉请说。”安锦书的声音依旧温润,与此同时响起一个有点软糥却充满着娇纵霸道的声音:“说来听听喽。”
正是刘玦。
赵慈又复拱手道:“前些天属下奉命搜查王府,打乱了王府中的布置,实是有罪,今日属下备了薄礼登门谢罪,还请王爷王妃大人大量高抬贵手原谅属下。”
“哦,你是说这件事呀,”刘玦作恍然大悟状,然后一脸无辜的说道,“本妃并未责怪于你,你必竟也是有皇命在身,按照原样恢复就好了。”
问题的关键就是恢复不了原样!赵慈心里叫苦,嘴上却不能言语,恭恭敬敬的说道:“王妃恕罪,属下无能,不能恢复原样。”
“如果是这样,”刘玦嘟着嘴说道,“那也不要紧,本妃和王爷在公主府住着也是一样。”
是哪位圣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赵慈耐住性子说道:“启禀王爷,启禀王妃,陛下下了圣谕,若您在明日前未搬回王府,属下及当时参与搜府的部下都将被军法处置。”
说到这里,赵慈偷偷看了一眼刘玦,一看之下,心凉如冰。
一般人听到这么悲惨的事,大约都会露出关怀之色,而一般人听到这么悲惨的事全因自己而起,大约会露出惭愧之色,再看刘玦,一点关怀一点惭愧之色都没有,竟然还老神在在的仿佛在听故事一般。
果然不是一般人!
“属下斗胆,请王妃搬回王府。属下听闻王妃一直在寻找一匹宝马与瑞王殿下的‘冰雪’相配,属下刚好有一匹,若王妃同意搬回王府,属下愿以宝马相赠。”
哈哈哈哈哈……刘玦心里笑开了花,脸上却极为平静,说道:“你消息倒挺灵通,牵来我看看。”
商使闻言,早把“闪电”牵了过来,安锦书看到却是眼前一亮,通体黝黑,四只蹄子雪白,眼睛里透着倔强,是匹好马。
刘玦缓缓走过去,装模作样的围着“闪电”转了一圈,也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就在赵慈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情报,刘玦其实并不喜欢马时,只听刘玦说道:“这匹马,看着还行。念在你为属下着想的份上,本妃就答应你了。”
赵慈长舒一口气,感叹终于把马蜂窝修复好了。
“取名字了吗?”
“回王妃,它叫‘闪电’。”
“太土了,一点气势也没有。”刘玦一脸嫌弃,“本妃新赐它一个名字吧,嗯……这么黑,就叫‘黑炭’吧。”
一瞬间,赵慈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忍痛割爱换来的就是这般无情的遭蹋!
可怜“闪电”即将成年,却一蹄子踏入了一个悲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