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幽记 第88章 生与死

青刃和林哲踏上了归乡路，用的还是自驾车的老方式。

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林哲的家乡也就成了青刃的家乡，亲人也成了他的亲人。只是他们的假期实在太少了，很多时候都只能和奶奶视频联系，没办法回去看她。

回家的路还是那条路，周围的景色却变了太多。

科技日新月异，新东西更新的速度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当年林哲进入军校的时候，车站广告的基因改良婴儿还是个普通人高不可攀的昂贵科技，如今却是普通人也能消费得起的技术了。

不仅后代可以得到改善，自身基因也可以得到修复，许多疾病因为基因破解而得到了根治，什么器官坏了都可以去申请重新替换，因为是自身基因培养也不会出现排异，人类只要不出意外就能随随便便活个上百年，更有甚者还能改良成超强体质，或者将身体的某个部分直接换成电子部件，变成一个半人半机器人。

总之人类正变得多样化起来，这是人类进化史几百万年来从未发生过的质的飞跃。

而将这一科技推广向千家万户的，正是前任生命奇迹研究院的负责人，著名商人庄敏。现在他已弃商从政，谋求成为这个国家的最高首脑。目前他的支持率达到了超高的百分比，虽然距离大选还有2个月，但庄敏成为国家首脑已成定局。

现在满大街都是支持庄敏的广告，还有他所提出的竞选口号：让每一个平凡人都变得不平凡。言下之意只要他当选，就能让自然人都变成改良人。

支持庄敏的人，当然也支持他这种口号。

当年在大街上抗议改良人的人群早已消散无踪，现在基本上找不到“改良人类基因违背自然亵渎神灵”的言论了。

现在还会真心实意反对改良人计划的，估计只有被列入恐怖分子黑名单的“地下城”了。

那些举牌抗议的人，现在也变成了基因改良计划的支持者。

正如赫征所说的，他们抗议的并不是改良人，而是抗议自己不能成为改良人。

一旦给他们机会，他们势必蜂拥而至，成为最狂热的一份子。

“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林哲皱眉看着路边一闪而逝的广告牌，“他们有把潜在的危险性告诉普通民众吗？”

“呵，他们连我们都隐瞒，你说呢？”青刃早就看透了政客们的嘴脸，“专挑对他们有利的说。”

青刃对外面的世界并不关心，他现在自顾不暇，人类的命运关他屁事。

但林哲还是隐隐担忧，什么事都有正反两面，哪一面走向极端都会隐藏巨大的风险，就像最优秀的改良人们，他们正在为此付出代价，而当政者在这些潜在风险未清除之前，却在酝酿更大的风险。

到底人类会走向辉煌，还是会走向灭亡……没有人知道前方。

“别忧国忧民了，想点开心的事。”青刃揉了揉林哲的头，“这么久没见到奶奶了，别让她老人家看见你一张苦瓜脸。”

林哲推开青刃的手：“我知道的，担心也是没有用的。”

历史的洪流滚滚，人性的欲壑难填，这些都不是一两个人能阻止的。

林哲把视线从车窗外面收回，决定不再去想。

“最近和奶奶视频，总觉得她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但是问她的时候，她又什么都不肯说。”

“老人家就是这样，不想让你担心，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青刃安慰道，“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没有治不好的身体。”

“嗯。”林哲点点头，也算安心了些。

毕竟奶奶也是80多岁的老人了，身体有些小毛病也是正常的，但是现在医学昌明，换个零部件不是难事……

想到这里，林哲不禁惊觉，连自己都开始依赖基因改良技术了。

本想出来透透气看看风景，没想到风景也没什么好看的。

汽车几乎一路不停地向东南奔去，只是偶尔停下来休息打尖。

就这速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思乡心切，近乡情怯。

来到了熟悉的小院子前，却不见奶奶在那里晒菜干，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有些失色了。

林哲有股不好的预感，要知道奶奶在家的时候，庭院永远都是漂亮整齐的。

“奶奶……”林哲跑到门口。

守在门口的电子管家却礼貌地说道：“这家的主人暂时不在家，请稍后再访。”

“我是林哲，奶奶去哪里了？”

电子管家启动了人脸扫描，确认了是林哲，于是带着感情对他说道：“奶奶最近身体不好，所以去了医院……”

问清了是哪家医院之后，林哲和青刃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很快就打听到了奶奶的病房。

进去病房的时候，奶奶正在睡觉，林哲只好在旁边守着，青刃去跟相关医生问询情况。

奶奶老了。

虽然在普通人类的情况下，白发苍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如果经过基因改造，延续生命和重返青春都是有可能的，以林哲现在的身份，可以通过一些渠道和院方沟通，奶奶甚至不用排队就能得到很好的治疗。

林哲就这样看着久违的奶奶，直到她慢慢醒来。

奶奶睁开了眼睛，缓缓地恢复清明，眯了眯眼看着坐在病床旁边的林哲，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奶奶，”林哲微笑道，“我回来了。”

“哎，你怎么不跟我提前说一声，我什么都没准备……”

“我这不是想给您个惊喜吗？倒是您吓了我一跳……”林哲握住了奶奶的手，“怎么生病了也不告诉我？”

“生老病死，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奶奶看起来云淡风轻，反过来安慰林哲，“要是让你知道了，反倒多了一层挂牵。”

“对不起……”

对于唯一的亲人渐渐老去，林哲却不能陪在她的身边，心里头积压着多年来的愧疚。有时候甚至会怀疑，当初如果不是选了这条路，而是芸芸大众中的一员，至少还能陪伴亲人。

“你不要感到愧疚。”奶奶拍了拍林哲的手背，“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大家都要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变成另一个人的累赘。”

这些年来，虽然林哲不说，但奶奶心里也知道，他所从事的并不是军队文书之类简单的工作，可能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和黑暗势力殊死搏斗，根本无法分神去照顾其他人。奶奶对他别无所求，如今见他平安归来，已是知足。

“您不用担心，虽然这次我也不能陪你太久，但是我会联系相关医生……现在科技发达，只要对全身的基因进行改造，就可以……”

“不，孩子，我不接受基因改造……”林哲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奶奶阻止了，“谢谢你的好意，我的主治医生也向我建议了这件事情，但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奶奶？”林哲不解地问，“既然科技可以解决的问题，为什么不交给科技呢？您现在所接受的治疗，其实也是科技的一部分啊。”

“我知道，我只是……只是不愿意它过多地介入我的身体。”奶奶看着林哲，从容地解释道，“每个人都有他的使命，也有他的宿命，安静地接受自然的安排是最好的，衰老和死亡，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可是我想更多地和您在一起啊！只要有您在，这个家就还在……”林哲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低下了头，多年不曾流出的泪水夺眶而出。

“傻孩子，陪伴都是有限的。即使我多活几十年，也总会有分离的一天。奶奶有些累了，累了就该好好休息。死亡才是最好的休憩，可惜这个世上有太多人不懂这个道理。”奶奶坚定地看着林哲，“小哲，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

“奶奶……”

奶奶伸手替他擦了擦眼泪：“再说了，谁说我走了，这个家就不在了？你会有新的际遇，结识不同的朋友，遇上喜欢的人，组成新的家庭。这个世上旧的事物到了时间还不让位，那新的事物是不会出现的，这样世界也就太无趣了。只要你的心里有我，我就会一直活在这个家里。”

林哲没有说话，只是止住了哭泣，紧紧地握住了奶奶的手。

“好了，说得我明天就要走了似的。我只是最近头晕体热，所以才想着来医院住住，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奶奶开朗地笑了起来，“难得你回来一趟，要是陪着我待在医院里就太没意思了，赶紧去和医生说一声，我要办理出院，回家给你做好吃的菜。”

“您还真是一刻都闲不下来啊……好的，我去问问医生。”

林哲站起来，走出了房门，刚好就撞上了风风火火赶回来的青刃。

“阿哲，你放心，这事搞定了。我已经联系好院长了，他们同意给老太太优先安排手术……怎么眼红红的，发生了什么事？”

青刃知道林哲很少会哭，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谁知林哲却朝他释怀一笑：“谢谢你阿刃，但是不用了……奶奶说今晚回去给我们做好吃的，我们收拾一下回家吧。”